“我没事,不用去医院。”王婶在他怀里挣扎着,“就是有点中暑,喝了藿香正气水好多了。去医院又要花钱。”
“不行,必须去看看。”王强的态度很坚决,抱着王婶就往小轿车那边走,“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您。钱不是问题,我现在有钱了。”他说话时,声音带着点急,像是怕王婶不信。
拓跋黻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账本,拍了拍上面的灰,转身想回收购站。刚走两步,脚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王婶刚才掉的手帕包。
“拓跋会计,等等。”老马突然叫住她。
拓跋黻回过头:“咋了?”
老马指了指王婶刚才坐过的地方:“你看那是啥?”
拓跋黻低头一看,是个用手帕包着的小疙瘩,掉在墙根的青苔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走过去捡起来,打开手帕一看,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是十年前她给王婶儿子交住院费的收据。收据上的字迹都晕开了,可“住院费”三个字还能看清,
收据的背面,用更小的字写着:“拓跋妹子是好人,这钱我记着,一定还。”字迹和报纸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用力了些,纸都被戳破了。拓跋黻捏着那张收据,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想起十年前王婶把这收据塞给她时说“你拿着,等我有钱了就凭这个找我要”,那时她还笑老太太较真,现在才知道,这张纸在王婶心里,比啥都重。
拓跋黻捏着那张收据,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终于从云后面钻了出来,照在青石板路上,亮得晃眼。巷口的老槐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唱着什么歌。丫丫在车斗里追着麻雀跑,老马在后面喊“慢点跑”,声音里带着笑。
她把收据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账本的夹层里,和那一百块钱放在一起。然后转身往收购站走,脚步轻快了许多。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心里的那点堵得慌也慢慢散了。
走到收购站门口时,老张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抽烟。看到拓跋黻回来,他赶紧把烟掐了:“拓跋会计,你可回来了。刚才有个人来找你,说是你的老同学。”老张的脸皱成个核桃,“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说找你有急事。”
“老同学?”拓跋黻愣了一下,“谁呀?”她高中毕业就来收购站当会计了,同学大多在外地,很少有人来找她。
“不知道,说是姓刘,让你回来给他回个电话。”老张指了指收购站里的电话,“号码我给你记在桌上了。”
拓跋黻点点头,走进收购站。收购站里堆着半屋子旧书,是昨天收的,还没来得及整理。书堆上落着只猫,正蜷着身子睡觉,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又闭上了。她拿起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电话拨了过去——老张说对方有急事,别耽误了。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来了,里面传来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喂,是拓跋黻吗?”
拓跋黻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谁:“是我。刘芳?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刘芳是她的高中同学,当年坐她后桌,总借她的笔记抄。后来刘芳考上了重点大学,去了北京,就没再联系了。
“我来镜海市出差,想找你聚聚。”刘芳的声音很欢快,“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拓跋黻报了地址,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拿起账本,想把刚才的事记下来,却发现账本的最后一页,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行字——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像是个孩子写的:“好人有好报。”她愣了愣,突然想起刚才丫丫翻她账本时,手里攥着支铅笔,想来是那孩子写的。
拓跋黻笑了笑,拿起笔,在那行字沙”的响,像小时候娘给她梳头时梳子刮过头发的声。
就在这时,收购站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阵风涌了进来,把桌上的纸条吹得飘了起来。拓跋黻伸手去抓,却没抓住,纸条顺着风飘出了门外,落在了巷口的青石板路上。
她赶紧追出去,刚跑到门口,就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巷口开了过去,车轮正好碾在那张纸条上。拓跋黻心里一紧——那是王强的车,刚才他送王婶去医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刚想喊住司机,就见小轿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下来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是王强。他弯腰捡起那张纸条,看了看上面的电话号码,突然抬头看向拓跋黻,眼神里带着点疑惑:“拓跋妹子,这是你的纸条?”
拓跋黻点了点头:“是我的。刚才风给吹跑了。”
王强把纸条递给她,突然笑了:“这号码我认识。是刘芳的吧?她是我公司的合作方,今天下午还要来我公司谈事呢。”他拍了拍脑袋,“说起来也是巧,她昨天还跟我打听镜海市有没有老同学,没想到就是你。”
拓跋黻愣住了:“真的?”世界这么小,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王强点点头:“是啊。世界真小,没想到你们还是老同学。”他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公司了。拓跋妹子,有空我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当年帮我妈。”
拓跋黻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强就上了车,小轿车“嘀嘀”地响了两声,开走了。车后窗里,她好像看到王婶正往外看,手里还攥着那个手帕包。
她捏着那张纸条,站在收购站门口,突然觉得有点恍惚。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巷口的老槐树上,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账本,又抬头看了看天,突然觉得,这人间,其实也没那么多悲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说不定是刘芳打过来的。
“喂,是拓跋黻吗?”电话里传来个阴森森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似的,让人头皮发麻。
拓跋黻心里一紧:“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诡异,“重要的是,你最近是不是收了个旧账本?”
拓跋黻的心跳瞬间加速了:“你想干什么?”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账本,账本的边角硌得手心生疼。这账本是上周收的,从一个旧木箱里翻出来的,上面记着些三十年前的欠款,她本来想整理整理,看看能不能找到债主,还没来得及动手。
“没什么。”那个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故意吊她的胃口,“我就是想告诉你,那个账本里藏着个秘密。要是你不想惹麻烦,就把账本交出来。”
拓跋黻握着手机的手突然开始发抖。她看了看手里的账本,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巷口,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顺着脊梁骨爬到了后脑勺。刚才还暖烘烘的太阳,这会儿照在身上竟有点冷。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要是看不到账本,后果自负。”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在安静的巷口显得格外刺耳。
拓跋黻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账本,指节都快发白了。阳光还在照着,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巷口的老槐树上,麻雀突然不叫了,扑棱棱地飞走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叉在天上,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她突然想起那个旧账本的封皮——是用牛皮纸做的,上面用红漆写着个“陈”字,当时她还觉得奇怪,谁会用红漆写名字?现在想来,那红漆说不定不是漆,是别的东西。
她正愣着,老张从收购站里探出头:“拓跋会计,咋了?站这儿不动弹。”
拓跋黻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她把账本往怀里揣了揣,转身往收购站走。刚走两步,又停住了——她想起刚才王强捡起纸条时,眼神好像在账本上停了一下,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那眼神有点奇怪,像是认识这账本似的。
是告诉王强,还是自己扛着?拓跋黻站在原地,心里犯了难。告诉王强,万一这事和他有关,岂不是把他拉下水?不告诉,三天后会有什么“后果”?她捏着手机,指腹划过刚才那个陌生号码,突然想起个事——刚才王强说刘芳下午要去他公司谈事,刘芳是大城市来的,说不定认识懂这些事的人。
可刘芳是她的老同学,要不要把她卷进来?拓跋黻咬了咬嘴唇,看着怀里的账本,突然想起账本里夹着的一张旧照片——是个穿军装的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合影,背后写着“陈哥留念”。那个男人的眉眼,竟和王强有几分像。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收购站。不管怎么说,先看看账本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她把账本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记着笔欠款:“欠陈老板五十块,买粮。”日期是一九八三年。再往后翻,大多是这样的记录,直到翻到最后几页,突然出现一行字:“城东仓库,三箱,已处理。”后面没写欠什么,也没写欠谁,只有这几个字,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的。
拓跋黻的心“怦怦”直跳。城东仓库她知道,十几年前着过一场大火,烧得精光,后来就荒废了。这“三箱”是什么?“已处理”又是怎么处理的?她突然想起刚才那个陌生电话,对方说账本里有秘密,难道就是这个?
她正看着,突然听到巷口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个穿警服的人,正往这边走。拓跋黻心里一紧——是刚才那个电话的人报警了?还是警察碰巧路过?她赶紧把账本合上,往桌下塞了塞。
穿警服的人走到收购站门口,停下了。拓跋黻这才看清,是社区的片警小李,不是陌生警察。小李笑着打招呼:“拓跋会计,忙着呢?”
拓跋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李警官,有事?”
“没事,巡逻。”小李往收购站里看了看,“刚才听老张说有人找你,是你老同学?”
拓跋黻嗯了一声,没多说。
小李笑了笑:“那就好。对了,前阵子城东仓库那边发现点东西,你要是收废品时看到有人卖旧金属,留意着点,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拓跋黻心里“咯噔”一下:“发现啥了?”
小李摇摇头:“不好说,还在查。就是提醒你们注意安全。”他又聊了两句,转身走了。
拓跋黻看着小李的背影,手心全是汗。城东仓库、旧账本、王强的眉眼、那个陌生电话……这些事像根线,缠在一起,越缠越乱。她蹲下身,从桌下拿出账本,翻到最后几页,盯着“城东仓库,三箱,已处理”那行字,突然做了个决定——去找刘芳。不管怎么说,先弄清楚这账本和王强到底有没有关系,再做打算。
她拿起桌上的纸条,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了。
“喂,拓跋黻?”刘芳的声音传来,还是那么欢快。
拓跋黻攥紧了账本,低声说:“刘芳,我有件事想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