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乘月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小铲子——是她从花店带来的,本来是用来给花换土的,木柄上还留着太叔龢的手温。“太叔奶奶您跟在我后面,我走前面探路。”
老槐树底下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还带着点腐叶的腥气。不知乘月按照纸条上写的,在树根左边三尺的地方开始挖。铲子插进土里,发出“噗嗤”一声,带着股潮湿的泥土味,溅起的泥点落在她的白布鞋上。
挖了没多久,铲子突然碰到个硬硬的东西,“咚”的一声。不知乘月眼睛一亮,放慢了动作,用手扒开泥土——是个小小的红漆木盒,盒子上的漆都掉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上面还刻着简单的缠枝纹。
“找到了!”不知乘月把木盒抱出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胳膊上沾了不少土也顾不上。木盒没锁,一打开,里面铺着层油纸,放着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缠枝莲纹,还有个小小的“芷”字,银光在手机灯下泛着柔润的光。
“是奶奶的镯子!”不知乘月把镯子戴在手上,大小正好,凉丝丝的贴在手腕上,像有股暖流顺着胳膊往上涌。“太叔奶奶您看,多好看,爷爷肯定找了它好久。”
太叔龢笑了:“这下你爷爷该放心了。咱赶紧回去吧,天快黑了,这儿阴森森的,早点走踏实。”
两人刚转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草丛里走动,草叶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太叔龢心里一紧,拉着不知乘月往铁门那边走:“快走!有人!”
刚走了两步,草丛里突然窜出个黑影,像阵风似的扑过来,一下子把不知乘月手里的木盒抢了过去。黑影跑得很快,脚底下像生了风,转眼就钻进了更深的草丛里,只留下个模糊的背影,草被踩得“哗啦哗啦”响。
“站住!把盒子还给我!”不知乘月急了,拔腿就追,辫子在身后甩得飞快。太叔龢也赶紧跟上,一边跑一边喊:“把盒子还给我们!那不是你的东西!”
黑影在草丛里左拐右拐,像是对这里很熟,专挑草密的地方钻。不知乘月年轻,跑得也快,渐渐追上了些,眼看就要抓住黑影的衣角,黑影突然一转身,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朝着不知乘月的脸就挥了过来。
太叔龢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把不知乘月往旁边一推。只听“嘶”的一声,太叔龢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疼得她“哎哟”叫了一声,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地上的落叶上,红得刺眼,把枯黄的叶子都染透了。
“太叔奶奶!”不知乘月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给她捂伤口,手都抖了。
黑影趁机又跑远了,转眼就消失在草丛尽头,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太叔龢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别管我……快追……盒子不能丢……”
“追不上了。”不知乘月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没拿好盒子,还让您受了伤……”
太叔龢喘了口气,摇了摇头,疼得说话都费劲:“不怪你。那人肯定是早就蹲在这儿了,说不定就是冲着这镯子来的,是咱大意了。”
两人慢慢往铁门走,太叔龢的胳膊越来越疼,血把袖子都染红了,黏糊糊的贴在胳膊上,又凉又难受。小宝在门口看见,赶紧跑过来,看见太叔龢胳膊上的伤,脸都白了:“妈!你咋了?这咋弄的?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被划了一下。”太叔龢摆摆手,疼得皱紧了眉,“先送乘月回敬老院,跟沈大夫说一声,别让他惦记。医院不用去,找点药擦擦就行。”
回到敬老院,沈大夫看见太叔龢胳膊上的伤,急得直拍床板,手拍在床板上“砰砰”响:“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们去……老姐姐你受苦了!我这就叫医生!”
“不怪你。”太叔龢忍着疼笑了笑,不想让他着急,“说不定是我跟那镯子没缘分。你别往心里去,人没事就好。”
不知乘月给太叔龢找了些消毒的药水和纱布,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伤口,手轻得像怕碰碎了啥,眼泪掉在纱布上:“太叔奶奶,委屈您了。等我找着那人,一定替您报仇。”
“傻孩子说啥呢。”太叔龢摸了摸她的头,手上没力气,摸得轻轻的,“镯子没了就没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你爷爷还等着消息呢,别跟他说我受伤了,省得他担心。”
沈大夫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小的布包,布都磨得起毛了,递给太叔龢:“老姐姐,这个你拿着。这是我年轻时采的野山参,放了几十年了,补身子的。你拿着泡水喝,就当我给你赔罪了。这参我一直舍不得用,想着留着救命,现在给你最合适。”
太叔龢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来。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根暗红色的人参,须根完整,像小刷子似的,还带着淡淡的土腥味,一看就是好东西。“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重。”沈大夫摆摆手,语气很坚决,“跟你们当年帮我的情分比,这算啥。你要是不收,我这心里更不安了。”
天色渐渐黑了,敬老院里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来,落在院子里的勿忘我上,紫得发暗,像蒙了层纱。太叔龢站起身:“我们该回去了。沈大夫你好好歇着,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跟你说说话。”
沈大夫点点头,拉着不知乘月的手嘱咐,声音有点哑:“你送送太叔奶奶她们。路上小心点,开车慢着点。”
车子开出敬老院,小宝看着太叔龢胳膊上的纱布,皱着眉说:“妈,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别感染了。这伤口看着挺深的,万一发炎就麻烦了。”
“不用。”太叔龢靠在椅背上,有点累,眼皮都沉了,“沈大夫给的药好着呢,他懂医,听他的准没错。过两天就好了,你别瞎操心。”
不知乘月坐在后座,一直没说话,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银镯子——刚才黑影抢木盒的时候,她反应快,把镯子摘下来藏在了手里,没被抢走,冰凉的镯子硌着手心,却让她心里踏实点。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暗暗想:一定要把木盒拿回来,那里面还有奶奶留给爷爷的信呢,爷爷盼了一辈子的信。
回到花店的时候,呼延龢还在修鞋,店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从窗户照出来,把门口的青石板都照亮了。王姐也没走,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件没织完的毛衣,棒针“咔嗒咔嗒”响。
“回来了?”王姐看见太叔龢胳膊上的伤,赶紧站起来,手里的毛衣都掉在了地上,“咋还受伤了?这是咋弄的?跟人打架了?”
太叔龢简单说了说在废园的事,呼延龢听完,把手里的皮鞋往案子上一扔,“咚”的一声,鞋油都溅出来了:“岂有此理!明天我去废园转转,说不定能找到那黑影的踪迹!我就不信找不着他!”
“别去了。”太叔龢摇摇头,累得不想动,“那地方邪乎得很,草比人高,啥都看不清,别再出事了。犯不上为个盒子冒风险。”
王姐给太叔龢倒了杯热水,杯壁上凝着水珠:“喝点水暖暖。我看那黑影说不定是附近的小混混,专干偷鸡摸狗的事。以前就听说城东那边不太平,总有人丢东西。”
小宝把车停好,走进来说:“明天我去报警吧。让警察去查查,他们有办法。”
“不用报警。”不知乘月突然开口,眼神挺坚定的,“我知道是谁干的。肯定是隔壁村的李老三。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跟李老三抢过一棵野山参,李老三一直记恨他,总想着报复,以前就偷过爷爷药铺的东西。”
太叔龢愣了愣:“你确定?可别冤枉了好人。”
“差不多。”不知乘月点点头,语气挺肯定,“李老三就住在城东那边,平时游手好闲的,专干些偷东西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他手脚不干净。他还总打听爷爷的事,一看就没安好心。”
呼延龢一拍大腿,案子上的锤子都震掉了:“我知道那人!上次他还想偷我修鞋的工具呢!被我揍了一顿,灰溜溜跑了,眼歪嘴斜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王姐也点头,很确定:“是他。那人眼歪嘴斜的,走路一颠一颠的,说话还结巴,上次倒垃圾我还看见他在废园门口晃悠呢。”
太叔龢想了想,对小宝说:“明天你去城东那边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李老三。要是能找到,好好跟他说,把盒子要回来就行,别打架,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小宝点点头:“知道了妈。我明天一早就去,肯定给您把盒子要回来。”
不知乘月站起身:“太叔奶奶,我今晚在这儿住行吗?我想明天跟小宝哥一起去找李老三,我认识他,万一他耍赖,我能说上话。”
“行啊。”太叔龢笑着说,心里挺喜欢这姑娘的,“里屋有张小床,你睡那儿就行。我给你找床被子,夜里凉。”
夜里,太叔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有小虫子在咬,心里还想着那个木盒。她总觉得那木盒里不只是镯子和信,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沈大夫当年那么宝贝这匣子,肯定藏着重要的事。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手扒窗户,玻璃被刮得“吱啦”响。太叔龢心里一紧,一下子醒了,悄悄坐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蹲在窗台下,手里拿着根铁棍,在撬窗户的锁,铁棍磨得锁芯“咯吱咯吱”响。
太叔龢没出声,悄悄退回来,拿起床头的扫帚,扫帚柄是硬木的,沉甸甸的。等黑影把窗户撬开一条缝的时候,她猛地拉开窗户,一扫帚拍了过去!
黑影没防备,被拍得“哎哟”一声,摔在地上,屁股着地,“咚”的一声挺响。太叔龢定睛一看,正是白天在废园抢木盒的那个人,眼歪嘴斜的,果然是李老三,脸上还有道疤,在月光下挺清楚。
“你还敢来!”太叔龢拿着扫帚指着他,气得手都抖了,“快把木盒交出来!不然我喊人了!”
李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恶狠狠地说:“老东西,别多管闲事!那木盒是沈念安欠我的,我拿回来天经地义!轮不到你插嘴!”
“你胡说!”不知乘月也被吵醒了,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把剪刀,剪刀尖对着李老三,“我爷爷啥时候欠你东西了?你少血口喷人!”
这时,小宝和呼延龢也跑了过来,小宝是被摔地上的声音惊醒的,呼延龢住在隔壁,听见动静就赶过来了。小宝一把抓住李老三的胳膊,使劲一拧,李老三疼得“嗷嗷”叫:“老实点!还敢来偷东西!”
李老三挣扎着喊:“放开我!那木盒里有沈念安偷我的人参图谱!那是我祖传的!他凭啥占着!”
沈念安偷他的人参图谱?太叔龢愣了愣,这跟不知乘月说的不一样啊,难道这里面有啥误会?
呼延龢踹了李老三一脚,踹在他腿上:“你少胡说八道!沈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人老实得很,怎么会偷你东西!”
“我没胡说!”李老三急得脸都红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当年沈念安来我们村采参,偷偷抄了我的人参图谱,还把我爹挖到的老山参给偷走了!我爹气病了,没多久就走了!我找了他几十年,就是为了要回图谱!你们凭啥拦着我!”
太叔龢看着李老三,他眼睛都红了,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她心里犯了嘀咕:难道这里面还有啥隐情?沈大夫当年说不定真有啥难言之隐?
小宝把李老三绑在门口的柱子上,用绳子捆得紧紧的,问太叔龢:“妈,咋办?送派出所去?让警察来处理。”
太叔龢想了想,摇摇头:“先不送。等明天问问沈大夫再说。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咱得把事弄清楚,不能稀里糊涂的。万一真是误会呢?”
不知乘月蹲在李老三面前,盯着他看:“你说我爷爷偷了你的人参图谱,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谁信你。”
李老三梗着脖子说:“图谱就是证据!那上面有我爷爷的笔记!沈念安肯定还留着!你们去问他!一问就知道!”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太叔龢就让小宝开车带着李老三,一起去了敬老院。李老三被捆了一夜,蔫蔫的,也不咋挣扎了。
沈念安看见李老三,脸色一下子变了,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手紧紧抓着被子,把被子都抓皱了。
李老三看见沈念安,眼睛都红了,挣扎着要扑过去,被小宝按住了:“沈念安!你终于肯见我了!快把我家的人参图谱还给我!那是我李家的根!”
沈念安叹了口气,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憋了几十年的气,从枕头底下拿出本厚厚的书,书皮都磨破了,递给李老三:“是这个吗?”
李老三接过来一看,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哭得“呜呜”的——书的封面上写着“李氏人参图谱”,里面是用毛笔写的人参的生长习性、采摘方法,还有好多手绘的人参图,根须、叶芽都画得清清楚楚,旁边果然有他爷爷的笔记,字迹他从小看到大,绝不会认错。
“你……你真的有……”李老三哽咽着说不出话,手里的书沉甸甸的,像压着他几十年的委屈。
沈念安点点头,眼圈也红了,老泪在眼眶里打转:“当年是我不对。我见你家的图谱珍贵,就偷偷抄了一份,还……还把你爹挖到的老山参拿走了。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心里一直不安生,总梦见你爹来问我要参。”
“那你为啥要拿?”李老三攥着图谱,手都在抖,声音带着哭腔,“那参是我爹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挖到的,准备给我娘治病的……”
“因为阿芷当时病得重,咳得厉害,郎中说只有老山参能吊住她的命。”沈念安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愧疚,“我也是没办法……后来我想把图谱还给你,还想赔你钱,可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们村已经没人了,都说你们搬去别处了,我找了好几个村子都没找着。”
李老三愣了愣,这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回事。他看着手里的图谱,又看了看沈念安苍白的脸,还有他那只动不了的胳膊,突然把图谱往沈念安手里一塞:“算了。都过去了。我爹当年也说,救人要紧,要是知道是救你媳妇,说不定也会同意的。”
沈念安愣住了:“你……你不怪我了?”
“怪啥?都老了。”李老三抹了把眼泪,脸上又哭又笑的,“图谱你留着吧。你比我懂这些,留着说不定还能救更多的人。我留着也没用,我又不懂医。”
太叔龢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原来都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人这辈子,哪能没点误会呢。
沈念安把图谱又递给李老三,推回去:“不行,这是你的东西,必须还给你。我已经把上面的内容都记下来了,抄了好几本,够用了。你拿着,传给你儿子,别断了根。”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李老三把图谱收了起来,揣在怀里紧紧的,说要带回老家,传给儿子,让儿子好好学,别辜负了这图谱。
临走的时候,李老三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不知乘月——正是那个红漆木盒,盒盖有点歪了。“这个还给你。里面的信我没看,我就是想要图谱,别的不稀罕。”
不知乘月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封信,是用娟秀的小楷写的,纸都泛黄了,开头写着“念安吾夫”。她把信递给沈念安,沈念安拿着信,手一直在抖,像拿不住似的,看了没两行,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信纸上,把字迹都晕开了。
太叔龢知道他们祖孙俩有话说,就带着小宝和李老三往外走,给他们留点空间。李老三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沈念安,眼神软了不少,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凶了。
院子里的勿忘我在阳光下开得正艳,紫得像要滴下来似的,蜂子还在花丛里转。太叔龢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纱布也没渗血了。她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勿忘我,看着总有那么点忧伤,可仔细品品,又藏着好多暖人的事,像花瓣上的阳光,热乎乎的。
小宝突然指着远处喊:“妈,你看!那是不是沈大夫的药圃?绿油油的一片挺好看。”
太叔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敬老院后面有片小小的园子,用篱笆围着,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绿油油的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几丛紫色的勿忘我,风一吹,轻轻晃着,像在点头,看着挺舒心。
她突然想起沈大夫说的话,他把当年她送的勿忘我种子撒在了药圃里。原来,有些念想,真的能生根发芽,开成一片花海,不用特意管,也能长得好好的。
风又吹起来,远处传来风铃的声音,“叮铃叮铃”的,像是谁在笑。太叔龢笑了笑,拉着小宝的手往车子那边走。她想,等过两天,她要把花店的勿忘我种子也撒到沈大夫的药圃里,让那里的勿忘我开得更多,更艳,像当年在花店门口那样,紫莹莹的一片。
刚走到车边,突然听见敬老院里传来不知乘月的尖叫!“爷爷!爷爷你咋了!”声音里满是慌和怕。太叔龢心里一紧,赶紧往回跑——只见沈念安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眼睛闭着,嘴角却带着点笑,已经没了呼吸,胸口不再起伏了。
不知乘月扑在床边哭,眼泪掉在沈念安的手上,把他的手都打湿了,哭得浑身发抖。太叔龢站在门口,鼻子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沈大夫还是走了,带着对妻子的念想,带着那封信里的话,走了,走得挺安详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沈念安的脸上,给他镀了层暖黄的光,很平静,像睡着了似的。太叔龢轻轻走过去,把那本人参图谱放在他的胸口,又从口袋里掏出朵勿忘我,放在他的手边,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她想,沈大夫终于能见到他的阿芷了。在另一个世界,应该没有病痛,没有分离,只有满院的勿忘我,和永远的陪伴吧,不用再惦记这惦记那了。
不知乘月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叔龢,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银镯子,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光。太叔龢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有啥事儿有我呢。”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药圃里的草木香,还有勿忘我淡淡的紫蓝色的味道,挺好闻的。太叔龢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这世间的离别,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这勿忘我,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永远都在,念想也一样,不会真的消失。
这时,小宝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布包,脸色苍白,跑得气喘吁吁:“妈!你快看这个!刚才在沈大夫的枕头底下发现的!藏得挺严实的!”
太叔龢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暗红色的药丸,圆滚滚的,还有张纸条,上面是沈念安的字迹,写得挺用力:“此药能治太叔老姐姐的咳嗽,然性烈,需慎用。吾此生亏欠太多,唯以此药补偿一二……望老姐姐安康长寿。”
太叔龢捏着药丸,眼泪又掉了下来,心里又暖又酸。这个沈大夫,到最后还想着她的咳嗽,记了一辈子的情分,还了一辈子的心。
不知乘月看着药丸,突然“呀”了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爷爷的独门秘药!当年奶奶的病就是靠这个稳住的!爷爷说这药是他用好多珍贵草药熬的,要熬七七四十九天呢!”
太叔龢把药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心里暖暖的。她想,她一定会好好活着,带着沈大夫的这份心意,带着老伴的念想,好好地活下去,不辜负他们的惦记。
院子里的勿忘我还在开着,紫得发亮,被阳光一照,像撒了层金粉。太叔龢拉着不知乘月的手,慢慢走出敬老院。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像裹了层棉絮,挺舒服的。她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心里有念想,有暖人的事,就什么都不怕了。
突然,不知乘月停住脚步,指着天空喊:“太叔奶奶你看!那俩蝴蝶!”
太叔龢抬头一看,只见两只蝴蝶正绕着院子里的勿忘我飞,一只紫的,翅膀上的花纹像勿忘我花瓣,一只白的,白得像雪,飞得很慢,像是在跳舞,你追我赶的,挺热闹。她笑了,眼眶却湿了,心里软软的。
或许,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吧。那里,老伴正蹲在花坛边看她浇花,沈大夫正牵着他的阿芷,在满院的勿忘我里,慢慢走着,说着话,再也不用分开了。
风一吹,满院的勿忘我轻轻晃,像是在点头,又像是在笑,花瓣上的露珠滚下来,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了,震得窗户都“嗡嗡”响,太叔龢和不知乘月都吓了一跳,抬头往声音那边看,只见城东的方向冒起了黑烟,黑压压的一片,在蓝天上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