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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鞋摊桂花诉归期(2 / 2)

渐渐地,女人的身体开始好转,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一天,她把濮阳黻和桂桂叫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旧盒子,缓缓打开。

“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一点积蓄,还有一些我绣的东西。”女人说,“桂桂,以后你就跟着你亲妈好好过日子,这些都给你当嫁妆。”

濮阳黻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你别这么说,你也是桂桂的妈,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生活。”

女人感动地点点头,握住她们的手:“好,一起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人的身体越来越好,终于到了出院的那一天。回到巷子里,众人发现鞋摊旁多了一个小推车,上面摆满了各种手工绣品,原来是吴老爷子帮忙布置的,他想让女人以后能靠这个手艺维持生计。

回到巷子里时,日头已过了正午。老桂树的影子斜斜铺在青石板上,濮阳黻抱着刚出院的女人往小楼走,桂桂拎着红绣鞋跟在后头,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桂花影。

“吴老爷子有心了。”女人靠在濮阳黻怀里,声音还软着,眼睛却亮,瞟见鞋摊旁的小推车时,嘴角颤了颤。推车上铺着块蓝花布,摆着她绣的桂花荷包、莲纹帕子,还有几双给小孩绣的虎头鞋,针脚在日头下闪着暖光。

“可不是嘛。”王奶奶拄着拐杖跟上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今早天没亮就听见巷口叮叮当当响,出去一瞧,老李正帮着搭架子呢,吴老爷子蹲在旁边递钉子,说‘这手艺得亮出来才不亏’。”

正说着,黑猫从墙头跳下来,嘴里叼着片新落的桂花,往小推车底下钻。桂桂弯腰去摸它,指尖刚碰到猫毛,就听见巷口传来“叮铃”一声——是自行车铃。

转头瞧时,李白月推着辆二八大杠停在巷口,车后座绑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几包中药。“刚去药材铺抓了药。”他把车支好,弯腰拎起竹筐,“张婶的方子得再喝半个月巩固,我按方子加了点蜜炙甘草,没那么苦了。”

他说的“张婶”,就是床上那女人——张秀兰。这几天在医院,濮阳黻才知道,当年张秀兰捡着桂桂时,刚没了丈夫,自己又染了风寒,怕养不活孩子,却还是咬着牙把桂桂拉扯大,这些年靠绣活换钱,身子早熬亏了。

“小李医生快进来坐。”濮阳黻往旁边让了让,眼尾瞥见张秀兰盯着李白月的眼神,带着点探究,还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进了屋,桂桂忙着倒热水,濮阳黻把张秀兰扶到炕沿坐好。李白月把中药包放在桌上,刚要开口说煎药的法子,就见张秀兰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

“你这手……”张秀兰的声音发颤,盯着他手腕内侧一道浅疤,“这疤是怎么来的?”

李白月愣了愣,摸了摸那道疤:“小时候爬树摔的,蹭在石头上划了道口子。”

“爬的是不是东边那棵老槐树?”张秀兰追问,眼睛瞪得圆圆的,“树下是不是有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个‘月’字?”

李白月更惊讶了:“您怎么知道?那是我家老宅子旁边的树,我小时候总在那儿玩。”

张秀兰的眼泪“唰”地掉下来,抓着他的手不放:“你爹是不是叫李守义?当年在码头扛活,总穿件蓝布褂子?”

这下轮到李白月僵住了。他爹确实叫李守义,早年间在码头干活时出了意外,没了。他娘总说,爹走那年,他才三岁,抱着爹的蓝布褂子哭了三天。

“您……您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啊。”张秀兰抹着泪笑,笑里带哽咽,“当年我染风寒,是你爹偷偷塞给我半袋米,还托人捎了包红糖。他说‘秀兰妹子你得挺住,孩子还等着吃奶呢’……”

屋里忽然静了,只有桂桂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响。濮阳黻看着张秀兰通红的眼,又看李白月怔愣的脸,心里忽然暖烘烘的——这老巷的缘分,竟绕了这么大一圈。

接下来的日子倒安生。张秀兰每天坐在小推车旁做绣活,濮阳黻守着鞋摊,桂桂帮着递线、收摊,偶尔跟着李白月去药材铺认药材——李白月说桂桂心细,学认药准快。

这天傍晚,桂桂收了绣活往家走,路过巷口早点铺,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凑过去一瞧,竟是前几天来讨债的那几个大汉,正围着早点铺老板要钱。

“王叔,我真没欠你们钱啊!”老板急得脸红,手里的锅铲都在抖。

为首的大汉“啪”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上个月你儿子借了我们老板的钱,说好了这个月还,现在人跑了,不找你找谁?”

桂桂攥紧了手里的绣绷,刚要往里闯,胳膊忽然被拉住。回头一看,是李白月,手里还拎着刚煎好的药。“别冲动。”他压低声音,往铺子里瞟了眼,“那几个是‘光头强’的人,上个月刚被派出所抓过,现在还敢出来闹。”

桂桂咬着唇:“可王叔是好人,不能让他们欺负。”

李白月往左右看了看,瞥见濮阳黻的鞋摊旁放着几根修鞋用的铁锥,眼睛亮了亮。他拉着桂桂往鞋摊走,低声说了几句,桂桂听完,使劲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桂桂端着个搪瓷盆从家里出来,盆里是刚熬好的浆糊——张秀兰说浆糊放凉了能粘鞋面。她“不小心”在大汉们身后绊了一下,浆糊“哗啦”全泼在为首大汉的背上。

“哎呀!”桂桂吓得脸发白,手忙脚乱去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汉正火大,被泼了一身黏糊糊的东西,气得回头就骂:“小丫头片子找死!”伸手就要推她。

就在这时,李白月忽然从旁边窜出来,“哎哟”一声撞在大汉胳膊上。大汉没防备,手一歪,正好撞在旁边的柱子上,疼得“嗷嗷”叫。

“抱歉抱歉!”李白月扶着他,手却在他胳膊上悄悄捏了一下——他跟着乡下老中医学过推拿,这一下正捏在麻筋上。大汉胳膊顿时酸得抬不起来。

其他几个大汉见状要动手,濮阳黻忽然拎着铁锥从鞋摊后走出来,往地上“咚”地一戳:“光天化日欺负人,真当老巷没人了?”王奶奶也拄着拐杖凑过来,往大汉脚边吐了口唾沫:“一群白眼狼,当年要不是王老板给你们送过馒头,你们早饿死了!”

大汉们被这阵仗唬住了,为首的胳膊还酸着,瞅着围过来的街坊,骂了句“晦气”,灰溜溜地走了。

王老板握着桂桂的手直道谢,桂桂脸红着摆手,眼角却瞥见李白月冲她挤了挤眼,心里像揣了颗糖,甜滋滋的。

夜里,桂桂帮张秀兰拆鞋垫上的线头,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扒着窗户一看,是李白月蹲在老桂树下,手里拿着个小布包。

她轻手轻脚溜出去:“你在这儿干啥?”

李白月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支木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桂花,木头被磨得光溜溜的。“白天看你总用皮筋扎头发,想着这个或许能用。”他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

桂桂接过来,指尖碰着他的手,烫得赶紧缩回来。月光落在桂花簪上,亮闪闪的,像落了颗星星。

“我娘说……”桂桂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说绣活配木簪,好看。”

李白月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老桂树的花瓣落在两人肩上,软乎乎的,像谁在轻轻叹气。

忽然,屋里传来濮阳黻的声音:“桂桂!秀兰说要喝口水!”

桂桂“哎呀”一声,攥着木簪往屋里跑,跑到门口又回头,见李白月还站在树下,冲她笑呢。她赶紧缩回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第二天一早,桂桂梳头发时,把桂花簪插在了头上。张秀兰看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好。”濮阳黻蹲在鞋摊旁补鞋,瞥见那支木簪,也偷偷笑了——当年她嫁给桂桂爹时,桂桂爹也给她刻过支木簪,就是这老桂木的。

日头慢慢升起来,老巷里飘着桂花的香,还有张秀兰绣活的线香,混着远处早点铺的油条香,踏踏实实的。黑猫蹲在鞋撑上打盹,尾巴扫着桂花瓣,“沙沙”响。

谁也没看见,吴老爷子站在巷口的茶馆二楼,望着这头笑了。他手里捏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正扛着米袋往巷里走,身后跟着个梳辫子的姑娘——是年轻时的李守义和张秀兰。

“守义啊,”吴老爷子轻轻摩挲着照片,“你儿子和秀兰的闺女,成了。”

风从茶馆窗户吹进来,带着桂花香,软软地落在照片上,像句没说出口的应答。

日头爬到头顶时,巷口忽然热闹起来。几个穿灰布褂子的人扛着木箱子往里走,箱子上印着“镜海绸庄”四个黑字,引得街坊们都探着头瞧。

“这是干啥呀?”王奶奶拄着拐杖凑到濮阳黻的鞋摊旁,眼睛瞪得溜圆。

濮阳黻刚补好只布鞋,抬头往巷口瞅:“听说是绸庄的老板要来收绣活。”前几天张秀兰绣了幅“桂花双雀图”,被路过的绸庄伙计瞧见,说要拿回去给老板瞧瞧,没想到竟真派人来了。

正说着,桂桂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块刚绣好的帕子,帕子上的桂花还沾着线头。“娘,李大哥说这帕子配色亮,让我拿给绸庄的人看看。”她跑到张秀兰的小推车旁,把帕子往蓝花布上摆,指尖还在发颤——这是她头回正经绣活要被收走。

张秀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慌,咱们的针脚扎实,不怕瞧。”话虽这么说,眼角却瞟着巷口,手不自觉地把围裙捏出了褶子。

绸庄的人停在小推车旁,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手里捏着个放大镜。他先拿起那幅“桂花双雀图”,放大镜在绣面上移来移去,半天没吭声。

桂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偷偷往李白月站的方向瞧——他刚送完药,手里还拿着个空药罐,见她看过来,悄悄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好。”忽然,戴眼镜的中年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笑,“这雀儿的羽毛用了‘退晕绣’,近看是浅黄,远瞧泛着金,活脱脱要从布上飞起来。张婶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张秀兰松了口气,嘴角刚扬起,就见中年人又拿起桂桂绣的帕子,眉头轻轻皱了下。

桂桂的心“咯噔”一下,脸瞬间白了——她知道自己绣得急,花瓣的针脚比娘的乱了些。

“这帕子……”中年人捏着帕子边缘端详,“绣线用的是蜀锦的余料?”

桂桂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是李大哥从药材铺旁边的布庄讨来的,说这线软和。”

中年人忽然笑了,转头对身后的伙计说:“这帕子也收了,按最高的价。”他又看向桂桂,“小姑娘心思巧,知道用软线绣桂花——摸起来像真花瓣沾了露水,软乎乎的。”

桂桂愣了愣,眼泪忽然涌上来,赶紧低下头抹了把——刚才还捏着帕子边角的手,不知啥时候被张秀兰握住了,娘的手心暖烘烘的,带着绣线磨出的薄茧。

收完绣活,绸庄的人扛着箱子走了。王奶奶凑过来,扒着小推车看那叠好的钱:“好家伙,够买两担米了!”

张秀兰把钱分成两份,一份塞给濮阳黻:“小濮,这钱你拿着,桂桂以后还要跟你过日子。”

濮阳黻推回去:“你刚养好身子,该买点好东西补补。再说桂桂是咱俩的闺女,分啥你的我的。”

正推让着,就见李白月往这边走,手里还多了个油纸包。“刚路过点心铺,买了两盒绿豆糕。”他把纸包递过来,“桂桂上次说想吃,说甜丝丝的不腻。”

桂桂接过来,指尖碰着纸包的边角,热得慌。打开一看,绿豆糕上还印着小小的桂花纹,和她绣的帕子上的花一模一样。

“对了。”李白月忽然想起啥,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药材铺的陈掌柜说,后天有个老中医来坐诊,专看调理身子的,我帮张婶约了号。”

张秀兰接纸条时,瞥见他手腕上的疤,忽然笑了:“你爹当年就爱给人找大夫,说‘身子是本钱,得好好护着’。”

李白月挠挠头,耳朵红了:“我娘也总这么说。”

夜里,桂桂趴在炕沿上给张秀兰捶背,听见娘轻轻叹了口气:“桂桂,你跟小李医生……要是真对眼,就好好处。”

桂桂的手顿了顿,捶背的力道轻了些:“娘,我还小呢。”

“不小啦。”张秀兰拍了拍她的手,“当年我像你这么大,都跟你李伯伯认识了——就是守义哥,他总往码头旁的绣坊送米,其实是想瞧我绣的帕子。”

桂桂没说话,趴在娘的背上,闻着娘身上淡淡的药香,还有刚拆的新绣线的甜香。窗外的月光落在炕沿上,像铺了层霜,老桂树的影子晃啊晃,叶尖扫着窗棂,“沙沙”响,像谁在轻轻哼歌。

第二天一早,桂桂刚把绣绷摆好,就见巷口跑进来个小孩,手里举着个布娃娃,娃娃的衣裳破了道口子。“桂桂姐,你能给娃娃补补衣裳不?”小孩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桂桂接过娃娃,见衣裳是用粗布缝的,上面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花。“谁给你绣的呀?”

“我娘。”小孩说,“我娘说她绣得不好看,让我别给人瞧。”

桂桂摸了摸娃娃的头,拿起针线:“好看呢,这太阳花的线是红配黄,像刚升起来的日头,暖得很。”她用剩下的蜀锦线在破口处绣了朵小桂花,正好盖着裂口。

小孩抱着娃娃笑,蹦蹦跳跳地跑了。张秀兰坐在旁边看着,忽然说:“当年我刚捡着你时,你怀里就抱着个布娃娃,衣裳破得比这个还厉害,我连夜给你补了朵桂花,你就抱着不肯撒手了。”

桂桂的心颤了颤,低头看手里的针线——线在布上绕了个圈,正好绣出半朵花,像极了当年那只布鞋里的半块鞋垫。

日头落西时,李白月又来了,手里拿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陈掌柜说这是何首乌,炖鸡补身子。”他把篮子递给濮阳黻,“我娘说炖的时候放两颗红枣,不腥。”

濮阳黻接过来,往屋里走时回头瞅了眼——桂桂正蹲在老桂树下,给黑猫梳毛,李白月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那支桂花簪,好像在帮她把簪子插牢些。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青石板上,叠在一块儿,像幅没绣完的画。

王奶奶拄着拐杖路过,嘴里哼着老调子:“桂花开呀开,香到心坎里来……”老桂树的花瓣被风吹着,落在两人的发上、肩上,软乎乎的,像谁在轻轻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