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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豆腐坊的卤水(1 / 2)

镜海市西区老巷的晨雾,是带着豆香的。白得像刚点好的嫩豆腐,往青石板缝里钻时,还沾着隔夜豆浆的甜气。天刚蒙蒙亮,东边的云透着点粉,像公良龢围裙上洗褪的并蒂莲色。

公良龢蹲在灶台前,风箱拉得呼嗒呼嗒响。灶膛里的火光舔着锅底,把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高忽低的,倒比墙上挂的老葫芦更像活物。她头发全白了,不是那种霜打的白,是像晒过三秋的芦花,松松软软地堆在脑后,用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别着。木簪是老样式,刻着二字,边角都被摩挲得圆了。

张老头今儿个怕是来不了喽。她对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豆浆说话,声音轻得怕惊着锅里的热气。灶台沿摆着七只青花碗,碗沿都描着细巧的缠枝纹,最后那只比别的略大些,碗口描了圈淡金,是专给张爷爷留的。张爷爷患了胃癌,吃不得硬的,就爱来这儿喝碗热豆腐脑,说比医院的米汤暖胃。

公良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的手不像普通老人那样干瘦,指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握卤水瓢磨出的薄茧,却白得很,像是总泡在清水里。这双手刚才还在石磨边转,磨盘碾着黄豆,沙沙响里,黄豆就成了浆,顺着磨槽往下淌,像条奶白的小溪。

喵呜——一声猫叫打破了静。窗台上传来响,是断腿的橘猫跳下来了。这猫去年被车轧了后腿,公良龢捡回来养着,如今走路还一瘸一拐,却总爱捣蛋。这会儿它尾巴一甩,竟把灶边的盐罐扫到了地上。盐粒撒了一地,白花花的,像落了场小雪。

你个小祖宗!公良龢刚要抬手拍它,豆腐坊的木门一声开了。门轴老了,每次开都像老人咳嗽,带着股陈年的木头味。

麴黥举着相机冲进来,麻布衫上沾着露水,头发乱得像刚从草堆里钻出来。他眼睛亮得很,盯着橘猫又立刻移开,急吼吼地问:婆婆!您见着独眼黄狸花没?我拍《百猫图》就差它最后一只了!

小点声!公良龢舀了半勺热豆浆,往猫食盆里一倒。豆浆撞上盆底,溅起几点白沫,你吓着我的豆腐脑了。她说话时,另一只手捏着石膏粉,轻轻往旁边的浆桶里撒。石膏遇浆,瞬间就绽开一层云纹,软乎乎地浮着,像极了三十年前,她跟老伴在江船上,船桨划开的月光——那时的月光也是这样,碎在水面上,一荡一荡的。

麴黥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举着相机的手顿了顿,镜头一声转向窗外。公良龢顺着他的镜头看过去,石桥上,缑?正领着儿子晓宇走过。晓宇是自闭症,不爱说话,手里总攥着纸船。今儿个那纸船看着湿漉漉的,船里竟躺着只黄狸花——一只眼睛的那种。

晓宇!别跑!缑?的声音突然拔尖,撕破了晨雾。晓宇却像没听见,学着猫叫喵呜喵呜地往豆腐坊扑。他跑得急,胳膊一甩,正撞在灶台边的碗架上。

哐啷——一串脆响。七只青花碗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瓷片。那只描金边的碗碎得最彻底,碗底朝上,露出描红的字,红得像刚滴上去的血。

公良龢的手指颤了颤。手里的卤水勺一声坠进缸里,溅起的卤水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像冰。

对不起!我赔您!我这就赔!缑?慌忙去扶儿子,又腾出手摸口袋里的钱夹。钱夹没拿稳,地掉在地上,几张零钱散出来,还掉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火场废墟,穿消防服的男人抱着只猫——正是那只独眼黄狸花。

老缑的猫?公良龢弯腰拾起照片。卤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滴在照片边缘,晕开一小片水渍,怪不得它总往消防队跑。她跟老缑熟,老缑以前是消防员,出任务时没的,听说就是为了救一只猫。

麴黥突然了一声,相机举得更高了。等等!这猫眼睛里的反光...他把镜头推近,对着黄狸花的独眼拍了张照,是化工厂!照片在相机屏幕上放大,猫瞳里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是亓官黻在废品堆里翻找文件的背影。亓官黻是化工厂的老员工,前阵子听说丢了份重要的东西。

豆腐坊里顿时静下来,只剩锅里豆浆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三种目光在蒸汽里撞在一起:缑?的眼里是惊惶,她怕儿子闯了祸;麴黥的眼里是兴奋,他好像发现了大新闻;公良龢的眼里是沉思,她捏着照片的手指越收越紧。

喵——!橘猫突然炸毛,弓着背尖叫起来。它声音尖得刺耳,像是见了什么吓破胆的东西。

后院传来瓦瓮破碎的巨响。声音闷沉沉的,带着酸浆的馊味往屋里钻。

三人愣了愣,一起往后院冲。后院里,段干?正从酸浆缸里捞东西——他半个身子都泡在缸里,脸上沾着豆渣,手里攥着个密封袋。袋子里鼓鼓囊囊的,看着像几张纸。

荧光粉...还有指纹...段干?抹了把脸上的豆渣,声音急得发颤,秃头张的人追到这儿了!这袋子是我从亓官黻那儿拿的,里面是化工厂的污染报告!

秃头张是化工厂的老板,出了名的横。公良龢皱了皱眉,抄起灶边的葫芦瓢,舀起满满一瓢滚烫的豆浆。我这儿不是你们斗法的地方!她手腕一扬,泼出的豆浆在空中拉成道白练,地浇在墙外。墙头上刚探出来的红外灯一声,灭了。那灯藏得隐蔽,若不是豆浆浇得准,根本发现不了。

婆婆好身手!墙头突然翻下道黑影。是个少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梳着双髻,左边髻上还别着个小小的铜铃铛。他穿件玄色劲装,上面绣着朱雀纹,针脚细密,朱雀的翅膀像是要飞起来似的。腰间挂着块玉佩,玉色温润,上面刻着不知乘月四个字。

少年落地时没出声,脚尖点地,像片叶子。他指尖转着个铜罗盘,笑嘻嘻地说:张家祖坟冒黑水,特来借卤水镇煞。

不知家的小神棍?公良龢认得这罗盘——不知家是本地的老户,以前靠看风水为生。她拿着卤水瓢的柄,一声敲向少年的膝窝,你爷爷偷我豆腐脑配方时,可没说祖传罗盘能测污染!

少年反应快,脚尖一旋躲开了,可手里的罗盘却地响了一声。罗盘针突然疯转起来,转得人眼晕,最后地定住,指针直直指向晓宇怀里的黄狸花。

黄狸花被指得浑身一僵。它独眼里突然闪过一道蓝光,亮得吓人。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猫嘴里发出来,不是猫叫,是人的声音:氰化物...第三号反应釜...

猫说话了?!缑?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搂紧儿子。晓宇却不怕,反而咯咯地笑起来,伸出手指蘸着地上没干的卤水,在青石板上画。他画的是个∞符号,符号中间还缠绕着个歪歪扭扭的烟囱——正是化工厂的烟囱。

不知乘月眼神一凛,从腰间解下红线,地甩出去,缠住了黄狸花的爪子。不是猫说话,是附体灵!他语速快得像串珠子,死者执念借猫眼重现——您认识张建国?张建国是张爷爷的儿子,前几年在化工厂出事没的。

哗啦!豆腐架突然轰然倒塌。摞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掉在地上,沾了满地灰。张爷爷扶着后院的门框喘气,他脸色白得像纸,胸前还漏着点蓝光——是心电监护仪的导线,不知怎么缠在了纽扣上。小良...卤水...不能点...他说话时气都接不上,每说一个字都像费了全身的劲。

公良龢心里一紧,冲过去扶他:您又偷偷出院!医生不是让您躺着吗?她手刚碰到张爷爷的胳膊,就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掀开他的病号服一看,老人腰间绑着个微型摄像机,红灯闪的,显示正在传输。

秃头张让我偷卤水配方...张爷爷咳了几声,突然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胸前的衣服,我说...得等豆腐脑成型...才好拿...他突然伸手扯断了导线,摄像机屏幕暗了一下,又亮起来,闪过化工厂的地下管道图——图上标着红色的线,正往城区的水源方向爬。

不知乘月的罗盘地炸出火星,指针断了一根。不好!巳时三刻!毒液要到虹吸井了!他看了眼天色,急得直跺脚,虹吸井一到,全城的水都要被污染!

来得及。公良龢突然平静下来。她没看管道图,反而舀起半勺卤水,往灶台侧面的刻痕上一浇。灶台上原本有些模糊的刻痕遇了卤水,突然清晰起来——正是二字。字的裂纹顺着往下延,竟组成了一张镜海市的地下管网图,连哪条沟通哪条河都标得清清楚楚。

祖训说卤水点豆腐如治国。她用卤水勺的尖儿在图上划着,声音不高却很稳,张家五代用卤水改水道治水患,现在该点醒这条毒龙了!公良家和张家是世交,早年间都是管水利的,后来才改做豆腐坊。

麴黥突然了一声,举着相机对准张爷爷胸前的监护仪。等等!张爷爷心电图——这是在发摩斯密码!他把相机对着屏幕拍,又翻出手机查摩斯密码表,点点划...是卤非卤 井非井 双鲤负图出洛水

双鲤?缑?下意识地指向后院的酸浆缸。刚才段干?捞东西的缸里,两条红锦鲤正疯狂摆尾,搅得缸里的水打着漩涡。漩涡中间,竟显出个青铜阀盘——盘上有齿,正是虹吸井的总闸!

晓宇帮妈妈!晓宇突然挣脱缑?的手,跑到缸边,把手里的纸船放进卤水碗里。纸船遇了卤水竟不沉,反而冒了个泡,逆流漂向缸底。船身泡在卤水里,慢慢展开,变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不大不小,正好能对上阀盘的孔。

百猫图竟是锁孔图!麴黥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突然拍了下大腿,我拍的所有猫眼拼起来,就是阀门的密码!刚才猫眼里的反光,是密码的最后一位!

不知乘月却突然拦住他:不行!强改水道会引发地陷!他指着管网图,西区老巷都是老地基,一挖就塌!

有法子。段干?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袋子,掏出荧光粉撒向水面。荧光粉在水上散开,发着幽幽的绿光,用化工厂的废料中和毒液——以毒攻毒!这些荧光粉是从化工厂废品堆里捡的,成分能跟氰化物反应。

轰隆——虹吸井方向传来闷响。地面开始轻微震颤,刚才没倒完的豆腐架一声二次倒塌。张爷爷突然推开公良龢,扑向总闸:我这把老骨头...该当次滤网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替年轻人挡这一下。

不要!公良龢眼疾手快,甩出捞豆的笊篱,地勾住张爷爷的衣角,把他拉了回来,您的戏还没唱完——她掀开灶台看就有些年头了。

张家祖传的水利扳指...不知乘月眼睛瞪圆了,倒吸一口凉气,您就是失踪的镜海市总工程师!当年您突然辞职,大家都以为您...公良龢年轻时是水利工程师,后来因为一场事故才隐退开了豆腐坊。

扳指扣入阀盘的那一刻,卤水缸突然咕嘟咕嘟沸腾起来。后院的七十二口酸浆缸像长了脚似的,自动旋转变阵,缸底的铜管咔嗒咔嗒连在一起,形成一条水龙脉。虹吸井方向传来声,是毒液被汽化的动静。

晨光终于刺破雾霭,照进豆腐坊。缸里的锦鲤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翻了个身,吐出的泡泡映着阳光,闪着七彩的流光。黄狸猫蹭了蹭公良龢的绣鞋,独眼里的蓝光慢慢褪去,又变回普通猫咪的样子,叫了一声,温顺得很。

结束了?缑?抱着熟睡的儿子,轻声问。晓宇刚才画完符号就睡了,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梦。

才开始。公良龢没回头,指了指窗外。巷口,秃头张的黑色奔驰车正碾过青石板路,嘎吱嘎吱地响。车顶绑着个巨型除颤仪——那东西公良龢认得,是前几天慈善机构捐给医院,准备给张爷爷用的。

张爷爷看着车,突然笑了。他抢过公良龢手里的卤水勺,仰头饮尽。卤水又苦又涩,他却像喝了好酒似的,抹了抹嘴:小良...其实胃癌晚期了...让我替卤水当次引子。

他哼起了评剧的调子,是《大禹治水》里的唱段。脚步踩着拍子,竟踏出了禹王治水时传下来的九宫步。除颤仪的电极被他攥在手里,贴向奔驰车车门的那一刻,整个老巷的卤水缸同时地鸣响起来。声波震碎了车载的毒液罐,绿色的毒液流出来,却被卤水缸的声波挡着,渗不进土里。

原来卤水共振能分解毒素...段干?拿出本子记着,笔尖顿了顿,发现荧光粉在地上显出字来——是张爷爷的遗嘱:财产全捐豆腐坊,换七十二缸卤水永护镜海。

奔驰车爆炸的气浪掀飞了豆腐坊的屋顶瓦片。瓦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公良龢在晨光中展开双臂,围裙被风吹得飘起来,像鹤的翅膀。她接住一片纷纷扬扬落下的桃花瓣——那是张爷爷去年腌在院里的桃干,说等春天要做桃花卤味豆腐,如今不知怎么被气浪震成了瓣。

婆婆小心!不知乘月眼尖,甩出罗盘击飞一块坠落的梁木。罗盘撞在梁木上,裂开了,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发黄照片。照片上,年轻时的张爷爷与公良龢并肩站在水利颁奖礼上,手里的奖杯刻着阴阳调和四个篆字。那时的公良龢梳着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麴黥的相机突然自动打印照片。打印出来的照片上,晓宇画的∞符号缠绕着双鲤,慢慢化作太极图,没入地底——太极图渐变淡。

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她手抖着接起,只听电话那头说:缑女士!晓宇的基因检测...他天生能感知地下水脉!刚才虹吸井的水脉变动,只有他画得出来!

猫叫声又起。黄狸花叼着秃头张的假发窜上墙头,假发里掉出个芯片——芯片上标着字:下一个目标:西区养老院。养老院里住着不少老人,要是被污染了,后果不堪设想。

公良龢将太极扳指抛给不知乘月:该你们年轻人接棒了。她转身舀起新点的豆腐脑,刚要往碗里盛,突然听见巷口传来警笛声。不是一辆,是好多辆,呜哇呜哇地响,越来越近。

她抬头看向巷口,警车里下来的人,竟穿着化工厂的制服。领头的人举着枪,对准了豆腐坊的门。

张爷爷突然挡在公良龢身前,胸口的监护仪又亮了起来,发出的警报声。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却笑得很坦然:小良,我早说过...

话音还没说完,枪响了。

砰——

枪响的瞬间,公良龢下意识拽着张爷爷往后缩。可子弹没往人身上落,一声打在灶台的铜锅上,溅起串火星子。铜锅震得厉害,锅里的豆浆泼出来半锅,沿着灶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汪奶白的水洼。

穿化工厂制服的人没停手,举着枪又往前冲了两步。领头的是个疤脸男人,裤腿上还沾着草屑,看着像是刚从废品堆那边过来的。把污染报告交出来!他嗓子哑得像磨过沙,眼睛扫过段干?手里的密封袋,秃头张说了,交东西的人,赏十万。

段干?往缑?身后躲了躲,把密封袋往怀里塞得更紧:报告早传去环保局了!你们别想拿回去!他说话时牙齿打颤,却梗着脖子没低头——刚才撒荧光粉时的狠劲还在。

嘴硬。疤脸冷笑一声,抬枪对准酸浆缸,不交是吧?那就让这缸卤水陪着你们烂!他手指刚要扣扳机,不知乘月突然动了。

少年双髻上的铜铃铛响,人已经像阵风似的窜到疤脸身后。手里的红线地缠上枪管,往回一拽。疤脸没防备,枪掉在地上。还没等他弯腰去捡,不知乘月膝盖一顶他后腰,一声把人按在豆浆洼里。

疤脸呛了口豆浆,挣扎着想爬起来。不知乘月踩着他后背,从腰间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粉末撒在他脖子上。粉末是淡绿色的,一沾皮肤就冒出细烟,疤脸顿时疼得嗷嗷叫:你撒的什么鬼东西!

薄荷脑混了点卤水渣。不知乘月拍了拍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致命,就是疼得你半个时辰站不起来——对付你们这种人,不用狠招不行。

巷口的其他人见状,举着枪就要往里涌。公良龢突然抓起灶边的卤水瓢,舀起满满一瓢卤水往门口泼。卤水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地打在最前面那人的鞋上。那人刚了一声,就见自己的鞋带开始冒烟——卤水蚀得鞋帮直掉渣。

卤水点豆腐,能凝浆,也能蚀骨。公良龢站在灶台边,白头发被蒸汽熏得微微发潮,眼神却亮得很,当年张家治水,用的就是这法子堵管涌。你们要再往前一步,我就把七十二缸卤水全泼出去,让这老巷的石板缝都渗进卤汁,看你们的鞋能撑多久。

那些人果然不敢动了。化工厂的鞋是普通劳保鞋,哪经得住卤水蚀。疤脸趴在地上哼哼:别听她唬人!卤水哪有那么厉害...话没说完,就见自己沾了豆浆的手背开始发红,起了层细密的小疹子——刚才泼出来的豆浆里,公良龢悄悄掺了点没稀释的浓卤水。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是那只独眼黄狸花。众人回头看,只见黄狸花从墙头掉下来,腿上插着支麻醉针,针管还在晃。墙头上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举着个吹箭筒,眼镜片反光得厉害。

亓官黻?段干?惊得低呼。这男人正是化工厂丢文件的老员工,怎么会帮着疤脸他们?

亓官黻没说话,从墙头跳下来,径直走向黄狸花。他动作快得很,一把抓起猫往药箱里塞。晓宇突然从缑?怀里醒了,指着亓官黻尖叫:坏人!他拿我船!

众人这才发现,晓宇手里的纸船不见了——刚才猫掉下来时,船也跟着掉了,被亓官黻一脚踩在脚下,踩成了纸浆。

那船里有东西。公良龢突然开口。她刚才看见晓宇往船里塞了片鱼鳞,是酸浆缸里锦鲤掉的。那鱼鳞遇卤水会发光,刚才晓宇画符号时,就是用鱼鳞蘸的卤水。

亓官黻脚步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镊子,蹲下身扒开纸浆。鱼鳞果然在里面,还在发着淡蓝的光。他捏着鱼鳞看了眼,突然笑了:原来你们找到水脉眼了。

你早就知道?缑?抱紧晓宇往后退。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亓官黻丢文件怕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引他们找到酸浆缸里的总闸。

亓官黻把鱼鳞揣进兜,推了推眼镜:秃头张要的不是污染报告,是水脉眼的位置。这老巷地下有股活水,能把化工厂的废料往海里排,比走虹吸井方便多了。他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个遥控器,刚才的麻醉针是信号器,定位水脉眼用的。现在...差不多该炸了。

你敢!公良龢抓起卤水瓢就往他身上砸。亓官黻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按下了遥控器。

嘀——嘀——嘀——倒计时的声音从酸浆缸底传来。是刚才亓官黻趁人不注意,丢进缸里的微型炸弹。

还有三十秒。亓官黻往墙头退,炸了水脉眼,你们全得被埋在这儿。秃头张说了,只要我办成这事,就给我儿子换肾。他儿子患了尿毒症,一直在等肾源。

不知乘月突然往酸浆缸冲:我拆了它!可刚跑到缸边,就被段干?拉住了。

别碰!段干?脸色发白,指着缸底,炸弹连着毒液管道!一拆就炸,还会把剩下的毒液全漏出来!刚才他捞密封袋时,摸到过缸底的管道接口,跟炸弹连得紧紧的。

公良龢盯着缸里的锦鲤。两条锦鲤还在转,尾巴拍得水面响。突然,她蹲下身抓起晓宇的手,往他手心塞了块卤水结晶:晓宇,摸鱼。

晓宇没哭,也没闹,攥着卤水结晶就往缸边跑。他小手伸进水里,锦鲤竟主动游过来蹭他的手。卤水结晶在水里慢慢化开,发出淡蓝的光。就在这时,倒计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