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接过糖,指尖触到塑料袋的褶皱,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谢谢你啊,亓官,孩子们肯定喜欢。”她转头朝孩子们扬了扬手里的糖,果然引来一片雀跃的欢呼。
“谢啥,都是街坊邻居的,客气啥。”亓官黻摆摆手,又拿起块蛋糕往嘴里塞,奶油沾在他的胡茬上,像落了层白雪。“对了,段干?让我给你带个话,她男人在城郊包了片地,前两天弄了些新鲜的草莓苗,问你要不要。说是种在院子里,好好侍弄着,明年就能结草莓了,红扑扑的准保甜。”
“真的?那太好了!”司徒?眼睛一亮,像被点亮的星星,她早就想在院墙根的空地上种点草莓了,春天能赏叶,夏天能摘果,孩子们肯定天天围着看。“回头我让胖婶腾出块地,麻烦你跟段干?说,我这儿随时能种。”
“那我回头跟她说一声,让她抽空送过来。”亓官黻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吃饱喝足,我得继续干活去了。今天争取多收点废铁,最近铁价涨了两毛,多攒点,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攒点学费。”他儿子在外地读职校,总爱跟他念叨要买新课本,每次打电话都让他心里又酸又软。
他拎起麻袋,袋子比来时沉了不少,勒得他手腕发红。“走了啊,司徒,有事喊我一声,别看我收废品,力气还是有的。”他脚步轻快地走出院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是首老旧的民谣,歌词模糊不清,却透着股乐天知命的劲儿。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把他的歌声也关在了外面,只留下余音在院子里轻轻荡。
司徒?把那几颗水果糖分给孩子们,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球塞进嘴里,小脸上漾开满足的笑意,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橡皮泥小蛋糕,草莓的歪扭形状里藏着孩子气的认真,又抬头望了望墙外,仿佛能看到苏晚抱着女儿,在病房里分食蛋糕的模样,母女俩的笑脸一定比阳光还要暖。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院子里的蔷薇花又开了一朵,花瓣层层叠叠,红得像团小小的火焰,引来了两只蜜蜂,在花蕊上嗡嗡地打转。
忽然,妞妞指着墙外大喊:“阿姨,你看!是彩虹!”她的小手指向天空,声音里满是惊喜。
司徒?抬起头,只见雨后的天空被洗得湛蓝,像块透亮的蓝宝石,上面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被水汽晕染得柔和,像一条彩色的丝带,轻轻系在远处的楼顶上。孩子们都欢呼起来,跑到墙边仰着头看,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像是想把彩虹摘下来系在手腕上。
司徒?笑了,她想,生活就像这蛋糕,面粉的涩、奶油的腻、草莓的酸,混在一起才成了独有的味道,有时会有点苦,但只要用心去做,总会尝到藏在深处的甜。就像这彩虹,总要经历过风雨的冲刷,才能在天空绽放出惊艳的色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草莓酱,红得像极了小草莓生病前,在阳光下奔跑时红扑扑的脸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带着点怯生生的意味。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小女孩的声音,像片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叶子:“阿姨,谢谢你的草莓蛋糕,很好吃。妈妈说……说等我好了,带你来看我种的太阳花。”
司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捂住嘴,不让哽咽声传过去,只是轻轻说:“好啊,阿姨等着呢。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看太阳花,阿姨再给你做个比脸还大的草莓蛋糕。”
挂了电话,她抬头望向天空,彩虹还在,只是颜色更淡了些,像快要融进蓝天里。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暖洋洋的,落在身上,像裹了层棉花,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舒服。院子里的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胖婶在厨房里哼着小曲,锅碗瓢盆碰撞出轻快的声响,一切都那么美好,像个甜甜的梦,让人舍不得醒。
司徒?拿起裱花袋,又开始做蛋糕。这次她要做一个最大的,底层铺着厚厚的草莓酱,中间夹着整颗的草莓,上面再堆满奶油星星,颗颗都要挤得圆圆满满。她想,不管生活有多少苦难,总要有点盼头,就像这蛋糕上的草莓,红红火火的,透着股不服输的生气。
风又吹过,带来了远处的车鸣声,还有孩子们追跑打闹的笑声。墙上的蔷薇花又落了一片花瓣,像只疲倦的蝴蝶,轻轻飘落在地上,给灰水泥地印上一点温柔的红。司徒?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银质的草莓胸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在和天上的彩虹遥遥相望。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吵架,还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司徒?皱起眉头,放下裱花袋走了出去。只见门口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其中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正对着苏晚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喷了苏晚一脸。
“你个骗子!拿了我的钱就想跑?当我是好糊弄的?”男人的声音很大,像闷雷滚过,震得人耳朵发疼。
苏晚吓得瑟瑟发抖,手里紧紧抱着那个空了的蛋糕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钱都给孩子交医药费了,收据还在……”
“还说没有?我亲眼看见你从这里拿着蛋糕走的,肯定是把钱抠出来买这些闲东西了!”男人说着,伸手就要去抢苏晚手里的袋子,动作粗鲁得像头蛮牛。
“住手!”司徒?大喝一声,冲了过去挡在苏晚面前。她的个子不高,站在高大的男人面前像株瘦弱的向日葵,可此刻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满是倔强。
男人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你谁啊?少管闲事!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我是这里的蛋糕师,”司徒?冷冷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蛋糕是我送给她的,一分钱没要。她女儿在医院等着救命,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在这儿撒野。”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又骂道:“你以为我会信吗?肯定是你们串通好的!这女人欠了我一大笔钱,今天必须还!不然我就拆了这破院子!”
“她女儿生病了,白血病,每天都要花钱,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司徒?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气,气这人心的坚硬,“等孩子好了,她肯定会还你的,何必赶尽杀绝?”
“生病?我看她是装的!这年头,为了赖账啥借口编不出来?”男人说着,就要往里闯,胳膊一甩就想把司徒?推开,“今天我非要把她带走不可,让她去给我干活抵债!”
就在这时,亓官黻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手里还拎着个装满废塑料瓶的蛇皮袋,见状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指节都捏得发白。“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大老爷们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冲我来!”亓官黻的脸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像条发怒的蚯蚓。
男人被抓得生疼,嗷嗷叫着:“你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我告诉你,我表哥可是……”
“你表哥是谁我不管,”亓官黻冷哼一声,手劲反而更足了,“在这儿撒野,就得守这儿的规矩!”他常年收废品练就的力气可不是盖的,那男人疼得脸都扭曲了,像块被揉皱的纸,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胖婶也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赶了过来,她叉着腰站在一旁,像座肉山挡在前面:“我可告诉你,这事儿我们孤儿院管定了!苏晚妹子不容易,你要是再胡来,我们现在就报警!”说着,胖婶还扬了扬手里的老年机,屏幕亮着,正停留在110的拨号界面,手指就悬在拨打键上。
周围的邻居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帮腔:“就是啊,这女人看着就不是坏人,孩子生病够可怜的了”“老张,差不多得了,听说她女儿确实在住院”“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欺负孤儿寡母算啥能耐”。
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是怕了,他瞥了眼被亓官黻牢牢钳住的胳膊,又看了看围过来的人,个个都带着不赞同的眼神,嘴里嘟囔着:“算……算你们狠!这钱我记下了,迟早让她还回来!”
亓官黻松开手,男人揉着胳膊恶狠狠地瞪了苏晚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骂骂咧咧地走了,背影看着狼狈又滑稽。围观的人见没热闹看,也渐渐散了,临走前还不忘安慰苏晚两句。
苏晚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司徒?赶紧扶住她,才发现她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没事了,别怕,有我们呢。”
苏晚眼眶红红的,嘴唇哆嗦着:“谢谢……谢谢你们……刚才那男人是放高利贷的,我之前为了给孩子治病走投无路才借的,没想到利滚利越来越多……”她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井。
“那钱……现在欠了多少?”司徒?犹豫着开口,她知道高利贷的利滚利有多吓人,就像雪球滚下山,越滚越大。
苏晚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已经欠了五万多了……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还不上啊……”
亓官黻在一旁听着,皱起了眉头,手里的蛇皮袋“咚”地扔在地上,瓶瓶罐罐滚了一地。“这高利贷可不能沾,简直是吸血鬼!利滚利能把人逼死!”他摸了摸口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还有几张五块十块的,他把钱往苏晚手里一塞,“我这儿就这些了,你先拿着,不够再说。”
司徒?也说:“我这儿还有些积蓄,是准备给孩子们添冬衣的,先挪给你用,孩子治病要紧。”
苏晚看着他们递过来的钱,眼泪又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钱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我怎么还得起啊……你们对我这么好……”
“还什么还,”亓官黻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先把孩子的病治好再说!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办法,街坊邻居凑一凑,总能想出辙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他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懂他的意思,那沉甸甸的话像块石头压在人心上。
这时,院子里的孩子们也跑了出来,手里攥着刚才亓官黻给的水果糖,还有几个孩子把自己攒的零花钱拿了出来,用小手绢包着,层层打开,里面是些皱巴巴的毛票和硬币,虽然只是几毛几块,却堆在苏晚面前像座小小的山。
“阿姨,给你。”妞妞把一颗最大的水果糖塞到苏晚手里,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奶奶说,吃了糖就不苦了,小妹妹吃了肯定会好起来的。”
苏晚看着手里的糖,又看看眼前的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嬉皮笑脸的少年,还有满脸稚气的孩子,每个人眼里都带着善意,像阳光一样把她包裹住。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这次却带着暖意,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鞠躬,额头都快碰到地上了。
司徒?拍了拍她的背,感觉她的身体还在发颤:“别这样,快回去照顾孩子吧,有难处随时来找我们,别自己扛着。”
苏晚点点头,攥着那些钱和糖,像攥着全世界的希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紫花衬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飘,像在跟大家道谢。
亓官黻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日子啊,真是难,一步没踩稳就掉坑里了。”
“总会好起来的。”司徒?望着天空,刚才的彩虹虽然淡了,但阳光更亮了,把院子晒得暖洋洋的,“就像这天气,雨停了,太阳总会出来的,说不定明天就是个大晴天。”
亓官黻挠了挠头,咧嘴笑了,脸上的油污都挤到了一起:“你说得对,人活着,不就图个盼头嘛。走了,我再去收点废品,多收一个是一个,说不定能多换盒草莓。”
他捡起地上的蛇皮袋,把滚出来的瓶子一个个捡回去,脚步却比刚才沉重了些,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司徒?回到院子里,孩子们围上来问:“阿姨,那个阿姨没事吧?小妹妹会好起来吗?”
“没事了,”司徒?笑着说,伸手擦掉石头脸上沾着的奶油,“小妹妹会好起来的,等她好了,我们就请她来吃最大的草莓蛋糕。”
“好!”孩子们欢呼着,围回长桌旁,有的帮着擦桌子,有的学着挤奶油,虽然弄得满手都是,却笑得格外开心。
司徒?拿起裱花袋,阳光落在她的手上,沾着的草莓酱红得发亮,像抹了层胭脂。她挤了个圆圆的太阳,又在旁边挤了朵小小的蔷薇,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院墙上开得正盛的那一朵。
风穿过院子,带着奶油的甜香,还有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在告诉全世界,这里有群人,正用心把日子过成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