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脚时,小月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竹林说:“你看,那里好像有人。”
澹台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竹林深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风。他心里一紧,想起母亲信里提过,山上有户人家,男人年轻时犯过事,出狱后就躲在山里,很少出来。
“别管了,我们快下山。”他拉着小月的手,快步往山下走。她的手很软,像,吓得冰凉。
走到半山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在草丛里走路。澹台龢回头,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把柴刀,刀身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格外吓人。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澹台龢手里的木匣,像饿狼盯着肥肉。
“把那匣子给我。”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那是我家的东西。”
“你胡说!这是我太姥姥传下来的!”澹台龢把小月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背包带。
“我妈说过,她家有个红木匣子,里面装着桂花。”男人举着柴刀往前走了两步,“我妈就是你太姥姥的丫鬟,当年被你太姥姥赶出来了,那匣子本来就该是我的!”
小月吓得躲在澹台龢身后,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澹台龢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像秋风里的树叶。
“你有什么证据?”他强装镇定,大脑飞快地转着。母亲的信里从没提过太姥姥有丫鬟,这人说不定是来抢东西的。
“证据?”男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镯子,“这是我妈当年从你家偷出来的,上面刻着个‘桂’字,和你那匣子上的字是一对!”
澹台龢眯起眼睛,那银镯子看着确实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桂”字刻得和木匣上的“平安”很像,都是老手艺。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人说的是真的?
“就算这镯子是真的,那匣子也是我太姥姥留给我妈的,跟你没关系。”他咬着牙说,手心沁出了冷汗。
“我妈说了,那匣子里藏着宝贝!”男人突然大吼一声,举着柴刀冲了过来,“你不给我,我就杀了你!”
澹台龢拉着小月转身就跑,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山路崎岖,他好几次差点摔倒,背包里的搪瓷杯“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像在敲锣打鼓。
“往这边跑!”小月突然拉住他,拐进一条岔路。这条路更窄,两边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刮得他们的衣服“沙沙”响。
男人的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像头被惹恼的野兽。澹台龢能感觉到小月的手越来越凉,几乎要握不住了。
“坚持住!”他回头喊了一声,看见男人离他们只有几步远了,柴刀在夕阳下闪着吓人的光。
突然,小月脚下一滑,摔在地上。澹台龢赶紧回头扶她,男人趁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背包带。
“跑啊!你倒是跑啊!”男人狞笑着,手里的柴刀就要砍下来。
澹台龢猛地把背包甩向男人,转身抱住小月,滚到旁边的草丛里。柴刀“哐当”一声砍在石头上,火星四溅。
男人被背包砸中了脸,疼得嗷嗷叫。澹台龢趁机拉起小月,接着往前跑。前面出现了一片开阔地,有几间破旧的木屋,像是以前山民住的地方。
“快进去!”澹台龢推开门,把小月拉进一间木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把椅子,墙角堆着些干草,散发着霉味。
他反手关上门,用身子顶住。门板“咚咚”地响,男人在外面使劲踹门,像要把房子拆了。
“怎么办?门要被踹开了!”小月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澹台龢环顾四周,看见墙角有根粗木棍,赶紧捡起来,紧紧地握在手里。“别怕,有我呢。”他说,声音虽然有些抖,但眼神很坚定。
门“吱呀”一声,裂开了道缝。男人的脸从缝里挤进来,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格外狰狞。“我看你们往哪跑!”
澹台龢举起木棍,对着门缝狠狠地砸下去。男人“嗷”地叫了一声,脸缩了回去。门外传来“咕咚”一声,像是人摔倒的声音。
两人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没声了。澹台龢小心翼翼地拉开门,看见男人躺在地上,额头上流着血,柴刀掉在一边。
“他、他晕过去了。”小月小声说,拉着澹台龢的衣角往后退。澹台龢攥着木棍的手松了松,指节泛白,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探身看了看男人的鼻息,还算平稳,只是额角被木棍砸出个血口子,正一滴滴往泥地上渗。
“先下山报警吧。”他回头对小月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小月点点头,眼睛还红红的,却伸手扶了他一把——刚才滚进草丛时,他的胳膊被灌木划了道血痕,血珠正顺着袖口往下滴。
两人没敢再多耽搁,沿着岔路往山下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像株并蒂的植物。小月走得急,白裙子上沾了不少泥点,发梢的桂花也掉了大半,只剩半朵蔫蔫地别在耳后。
“你胳膊没事吧?”她突然停下,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往他伤口上贴。指尖触到他的皮肤,像羽毛扫过,澹台龢忍不住缩了下,她的脸又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创可贴贴歪了。
“我自己来。”他低笑一声,接过创可贴重新贴好。笑声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小月心里,漾起圈圈涟漪。
快到山脚时,远远看见老张在快递点门口张望,看见他们,慌忙迎上来:“可算下来了!刚才山上好像有动静,我正担心呢。”等看清他们的模样,他又“哎哟”一声,“这是咋了?”
澹台龢把山上的事简略说了说,老张听得直拍大腿:“准是老陈家那小子!他妈以前确实在你太姥姥家做过事,后来听说偷了东西被赶跑了,这些年总在山上晃悠,惦记着老物件呢!”他赶紧掏出手机报警,“这浑小子,早该被管教管教了!”
警察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老张领着他们上山把人抬了下来,男人还没醒,被铐在警车上时,嘴里还嘟囔着“我的匣子”。澹台龢看着警车开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那木匣里哪有什么宝贝,只有母亲攒了一辈子的桂花,和写了半辈子的牵挂。
晚上,老张留他们在快递点旁边的小屋歇脚。小屋很简陋,就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墙角堆着些快递盒,空气里却飘着淡淡的桂花香。老张说,这是他媳妇特意点的桂花熏香,怕山里潮,熏着舒服。
小月趴在桌子上整理相机里的照片,屏幕上全是桂花树的影子,有枝头的,有落在地上的,还有张是澹台龢蹲在坟前的侧影,夕阳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
“这张拍得真好。”澹台龢凑过来看,声音很轻。小月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他伸手接住,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明天……你还上山吗?”小月小声问,眼睛盯着屏幕,不敢看他。
“嗯,去给我妈磕个头,把木匣放回坟前。”他说,“她总说,桂花离不开根。”
小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那我陪你去,还能再拍些照片。”
“好。”
第二天清晨,山上起了雾。澹台龢提着木匣,小月背着相机,两人沿着湿漉漉的山路往上走。雾气像似的裹着他们,桂花香在雾里晕开,甜得发腻,却让人心里踏实。
到了桂花树下,坟前的粗瓷碗空了,旁边多了双布鞋,鞋面上绣着朵桂花,和红布包上的图案很像。澹台龢愣了愣,突然想起母亲信里提过,太姥姥当年有个陪嫁丫鬟,手脚勤快,就是性子倔,后来不知去了哪里。
“是她来送的粥吧。”小月指着布鞋,“鞋码和昨天的脚印对得上。”
澹台龢把木匣放在坟前,轻轻叩了三个头。雾气里,他仿佛看见母亲坐在桂花树下,白头发上落着桂花,像落了场永远不化的雪。
“妈,我回来了。”他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雾里。
小月举起相机,拍下木匣和桂花树的合影。镜头里,黄色的桂花落在红木匣子上,像给它盖了层金被子。她突然想起奶奶说的话:有些牵挂,就像桂花的香,看着淡,却能飘很远。
下山的时候,澹台龢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攻略本,递给小月。封面的桂花图案虽然褪色了,却被摩挲得发亮。
“送给你。”他说,“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小月翻开,里面除了红笔写的笔记,还有些零碎的桂花标本,夹在纸页间,还带着淡淡的香。最后一页贴着母亲的照片,旁边多了行字,是澹台龢的笔迹:
“2024年暮春,云栖山的桂花还在开。”
她抬起头,看见澹台龢正望着她笑,左眉骨的疤痕在雾里若隐若现,却不吓人了,像朵长在眉骨上的桂花。
“等你的摄影集出来,记得寄给我。”他说。
“那你的书呢?”小月问,把攻略本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宝贝。
“写完就给你送过来。”他说,“就叫《桂花深处》。”
雾气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桂花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澹台龢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小月跟在后面,看着他衣角沾着的桂花,突然觉得,这山路好像也没那么长了。
风一吹,桂花簌簌地落,像在说:回来就好,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