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资历是积累出来的,不是等来的。‘威海’号是功勋舰,历史厚重,你去了之后,首先要尊重舰上的传统,善待每一位官兵,他们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海警的巡逻、护渔、缉私等日常任务,看似平淡,不及前线舰队那般叱咤风云,但正是这些日常,最能磨练一个指挥官的耐心、细致和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熟悉舰船的各项性能,掌握航海技能,学会管理部下,这些都是一名合格舰长的基础。”
李和没有明说任何关于重点培养的话,但他相信,以陈绍宽的悟性,应该能体会到这份任命背后的期望。这既是对他能力的初步认可,也是一次关键的考核。能否在相对平淡的岗位上展现出潜力,将来才能委以更重要的职责。
陈绍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再次挺直身躯,向李和敬了一个无比庄重的军礼,声音因情感的冲击而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是!元帅!属下陈绍宽,谨遵元帅命令!必当竭尽全力,恪尽职守,爱护舰艇,团结官兵,绝不辜负元帅信任,绝不玷污‘威海’号功勋舰之荣誉!”
“好,我期待着你的表现。”李和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中蕴含着长辈对晚辈的期许。他转身对赵启明吩咐道:“启明,关于陈少尉的调令,会后即与海警司令部协调,尽快办理。”
“是,元帅,属下明白。”赵启明连忙应下,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绍宽一眼,心中已然明了,这位年轻的少尉怕是入了元帅的法眼,前途不可限量。
交代完陈绍宽的事,李和的注意力回到博览会的筹备上。他继续向赵启明和技术负责人询问影片拍摄的具体细节。
技术负责人是一位姓王的工程师,他汇报说:“元帅,陆军方面已经抽调了随军战地摄影师,带着最新式的手摇摄影机,前往新西伯利亚当年的战场遗址进行实地拍摄,尽量还原当时的战斗场景。海军这边,我们也协调了一些军舰,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在海参崴外海模拟当时的海战阵型和对决画面,争取拍出气势。”
“声音方面呢?无声电影终究缺了些什么。”李和问到了关键点。
“请您放心,”王工程师信心满满地回答,“我们已与上海最大的百代唱片公司及其留声机厂达成了合作。影片拍摄完成后,他们会负责后期配音。我们计划聘请声音洪亮、富有感染力的播音员录制旁白,战斗场景则会配上真实的枪炮录音、军队冲锋的呐喊声,甚至专门谱曲制作背景音乐,务求影片声画结合,极具感染力,能深深打动观众。”
李和对此表示认可,但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核心要求:“影片的基调必须把握准确。我们要展现战争的残酷性,但更重要的是,要通过残酷,凸显我龙国将士为国牺牲的英勇无畏和爱国赤诚,展示我三军强大的战斗力与必胜的信念。任何可能引起消极、悲观情绪的镜头或情节,都必须严格避免。陆军影片要突出阵地战、攻坚战的坚韧与英勇;海军影片要展现海战的波澜壮阔与战术精妙。”
他走到一旁正在陈列的武器样品前,指着那挺闪着幽蓝光芒的三联装20毫米机炮和旁边威武的双联装40毫米机关炮,说道:“《大国工匠》这部片子,不能只拍成舰船下水仪式集锦。要深入下去,拍到这些武器的设计图纸是怎么一笔笔画出来的,拍到钢铁在工厂里是如何被锻造成精密零件的,拍到在试验场上,工程师们是如何顶着风险进行实弹测试的。要让老百姓看到,国家强大的国防背后,是无数科技人员和产业工人默默无闻的奉献与汗水。”
“元帅高瞻远瞩。”赵启明接话道,“我们还计划,待博览会结束后,组建数个专业的流动放映团。购置轻便的放映设备,分赴全国各省,特别是那些偏远的乡镇农村,进行巡回放映。要让那些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大海、没出过远门的乡亲们,也能看到这些电影,了解国家军队的强大,激发全民的爱国心和支持国防建设的热情。”
“这个想法很好!宣传工作就要做到田间地头。”李和对这个补充计划大为赞赏,“此外,电影海报要提前大量印制,在全国各大城市、交通要道张贴,先声夺人,营造出万众期盼的氛围。还有,‘威海’号和‘震洋’号这两艘功勋舰,博览会期间要停靠专用码头,作为海军展区的‘镇馆之宝’,精心布置,允许民众在引导下有序登舰参观,近距离触摸历史,感受海军传统。”他再次提及“威海”号,既是对该舰的重视,也是对陈绍宽的又一次无形提醒。
视察继续进行,李和的思绪却不时飘回那个年轻的背影身上。他想起另一时空那位陈绍宽将军所面临的困境:国家积弱,财政枯竭,内外交困,纵然有满腔报国之志和卓越的海军建设思想,却如同笼中猛虎,难以施展抱负。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是军人最大的悲哀。对比今日,龙国虽仍面临挑战,但国力正处于上升趋势,海军建设有明确的规划、充足的经费保障,最新的模块化造船技术更是极大地缩短了舰艇建造周期,海军总吨位更是已经超过五十万吨!陈绍宽生在这样一个时代,无疑是幸运的,他的才华理应得到更大的舞台。
想到此处,李和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叫住了正跟在队伍末尾、依旧沉浸在激动与思考中的陈绍宽:“陈少尉。”
陈绍宽闻声,立刻小跑上前:“元帅,您有何指示?”
李和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在福州船政学堂,除了航海、轮机这些主科,可曾涉猎过舰船设计相关的课程?”
陈绍宽略一思索,恭敬回答:“报告元帅,学堂里有开设基本的舰船原理与构造课程,属下也选修了。此外,课余时间,我也常常设法搜集欧美海军强国最新下水的舰船图纸和资料进行研究,虽不甚精通,但颇感兴趣。”
“有兴趣就好。”李和的目光投向远处“凌云号”巡洋舰高耸的桅杆和密布的防空武器平台,“那你日后可以多留心一下长空级的设计理念,特别是它的防空火力配置。现代海战,随着飞机性能的提升,来自空中的威胁越来越大。未来舰队决战,制空权的争夺将是关键。我们的天权级航空母舰,虽然能搭载大量舰载机,但其本身防御相对薄弱,需要强大的护航舰只提供空中保护伞。长空级巡洋舰,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生的。它舍弃了传统的鱼雷发射管,将吨位和空间最大限度地让给了高平两用主炮和密集的副炮,专司舰队防空。这种‘专用化’的思路,很可能代表着未来大型水面舰艇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你到了‘威海’号上,巡逻执勤之余,不妨多想想这些问题。”
这番话,已经超出了对一个新任海警舰长的常规嘱咐,带着明显的点拨和指引意味。陈绍宽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元帅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和期望。他心中凛然,既感压力,又觉无比振奋,这是将他放在了更高层次的战略角度去思考问题。
“是!元帅!属下一定谨记您的教诲,认真研究长空级的防空战术与设计思想,绝不敢懈怠!”陈绍宽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但承诺的分量却重若千钧。他此刻更加确信,元帅对自己的安排,绝非随意之举,而是蕴含着长远的考量。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得到如此青睐,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百倍的努力来回报这份知遇之恩。
夕阳逐渐西沉,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巨大的日轮缓缓向长江入海口的方向沉去。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泼洒在博览园区纵横交错的钢架、未完工的水泥墙体以及忙碌的人群身上,勾勒出一幅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剪影。
李和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眺望着眼前的一切:近处,是叮当作响、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工地;远处,是吴淞军港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凌云号”巡洋舰巨大的、仿佛永不熄灭的黑色轮廓。江风渐凉,吹动他的衣角。这场规模空前的军事博览会,绝不仅仅是一场武器的炫耀或成果的展示。它更是一个窗口,向国民、乃至向世界宣告龙国的复兴;它是一堂生动的国防教育课,激发民族自信心和凝聚力;它也是一座里程碑,标志着龙国国防现代化建设进入了新的阶段。
而将陈绍宽这样一颗充满潜力的“种子”,安置在“威海”号这片具有象征意义的“土壤”里,则是他为龙国海军长远未来所下的一步暗棋。他相信,只要给予适当的阳光雨露,这颗种子必将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元帅,江风渐凉,是否先回驻地休息?明日还有会议。”随从副官轻声提醒道。
李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回去吧。”
转身离去之前,他的目光再次下意识地扫过放映区。暮色中,他看到陈绍宽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着临时拉起的电灯光线,伏在一个木箱上,认真地在一个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时而抬头与那位王工程师交流几句,时而凝神思索。那专注的身影,与这片充满希望的工地融为一体。
“好好历练吧,陈绍宽。”李和在心中默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不会再让明珠蒙尘。龙国海军的未来,需要你们这一代人,去驰骋更广阔的深蓝。”
回到位于虹口的海军司令部驻地,李和并未立刻休息。他在灯下亲笔写了一封简短但措辞明确的信函,致海警司令部司令。信中除了明确指示尽快办理陈绍宽调任“威海”号舰长的各项手续外,还特意叮嘱,希望舰上的老资格军官和士官能对新任的年轻舰长多加帮助和引导,使其能尽快熟悉职责,顺利开展工作。他给出了机会,搭建了平台,但真正的成长,终究要靠陈绍宽自己去实践、去拼搏。
而此刻的陈绍宽,带着满腔的激动与巨大的责任感,回到了临时宿舍。他谢绝了同僚出去吃饭的邀请,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翻出在船政学堂时厚厚的笔记本和专业书籍,又向相关人员借来了所能找到的关于长空级巡洋舰的公开性能数据和结构示意图。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如饥似渴地阅读、记录、演算,直至深夜。“威海”号舰长之职,既是无上的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考验。他必须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新角色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外的新西伯利亚荒原,电影《勇士之城》的摄制组正在利用最后的日光,在当年战场的遗迹上,布置着重现那场惨烈守城战的场景;在波涛起伏的海参崴外海,《怒海惊涛》的摄影师们则冒着海风,在颠簸的辅助舰艇上,捕捉着模拟海战的震撼画面;而《大国工匠》的创作团队,正奔波于沈阳兵工厂、福州船政局、汉阳铁厂以及旅顺造船厂之间,用镜头记录着钢铁炼成、武器诞生的奇迹。
这些光影交织的篇章,不仅将在博览会上引发轰动,更将随着流动放映队的足迹,传遍龙国的城市与乡村,成为凝聚民气、鼓舞斗志的强大精神力量。而陈绍宽在“威海”号上的起步,则是龙国海军走向更深、更远大洋的漫长征程中,一个充满希望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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