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伯利亚的天空,自黎明起便低垂着铅灰色的厚云,仿佛苍穹也为这座孤城戴孝。鄂毕河畔,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被连日炮火熏成一片焦黑,冰凉的河水裹挟着碎冰与未散尽的硝烟气息,沉默地流向远方。城墙内外,弹坑密布,焦土之上,散落着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军装残片,无声诉说着此前战斗的惨烈。
残破的城垣之上,一面布满弹孔、边缘已被燎黑的龙国旗,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固执地飘扬。旗下,杨子成副师长如一尊凝固的雕像,伫立在最危险的缺口处。他身上的军大衣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左臂的绷带被凝固的血迹染成深褐。他的目光越过荒芜的原野,投向灰蒙蒙的天际,那里是主力远去的方向;而身后,则是他们注定无法归去的故国方向。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他低声吟诵,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这诗句中的苍凉与决绝,正是此刻他们万余人命运的写照。作为骑兵出身的将领,他本可随主力突击,却主动请缨,留下来指挥这支注定有死无生的断后部队。他身后,是一万名从各部队集结的伤兵、疲兵。他们缺医少药,弹药匮乏,许多人身上带伤,脸上缠着渗血的绷带,但那一双双从疲惫和污垢中抬起的眼睛,却燃烧着同样坚定的火焰。
“师座,俄军主力完成合围,正在城外展开。”年轻的参谋官拖着一条伤腿,踉跄着跑来,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观察哨报告,确认是马卡罗夫的大纛,兵力……超过二十万,还有重炮和至少五辆装甲列车。”
杨子成缓缓点头,脸上肌肉纹丝不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最终时刻。“命令各部队,按预定防御方案,进入最后阻击阵地。告诉每一位兄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墙上下一张张望向他的年轻而沧桑的脸,“我们脚下,是最后的阵地。我们的每一分钟,都是给主力兄弟们争取的生机,是给圣彼得堡方向砸下的胜利砝码。今日,我与诸位,同殉此城!”
“誓与师座同殉!”低沉的应和声从残垣断壁间响起,并不响亮,却沉重得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城内,死寂笼罩着空旷的街道。侥幸未塌的房屋门窗紧锁,少数未能撤离的俄国平民蜷缩在角落,恐惧地听着城外传来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俄军战鼓和整齐踏步声。他们对城外的龙国守军感情复杂,既有对战争本身的恐惧,也有一丝对这些明知必死却仍在坚守的军人的难以言说的同情。
城外,俄军阵列如山如海。马卡罗夫大将骑在雄健的战马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座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市,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沙皇的斥责犹在耳边,他需要一场彻底的、血腥的胜利来洗刷耻辱。“传令,”他冷冰冰地开口,“炮火准备一小时后,全军压上。破城之后,执行‘净化’命令,城内一切活物,格杀勿论。要让龙国人知道,抵抗的下场!”
地动山摇的炮击开始了。重炮炮弹和装甲列车的巨炮将成吨的钢铁倾泻在新西伯利亚残存的城防上。砖石化为齑粉,土木结构的工事燃起熊熊大火。守军们蜷缩在深深的弹坑或加固的地窖中,忍受着仿佛永无止境的震荡和冲击波。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又一段城墙的崩塌,又一批弟兄的牺牲。
“报告!西城墙三段完全塌陷,三营伤亡过半!”
“师座!弹药库存告急,每人只能分到不到二十发子弹!”
“东面发现敌工兵在爆破缺口!”
坏消息接踵而至。杨子成透过弥漫的硝烟,看到潮水般的灰色俄军已经开始在炮火掩护下,向着城墙缺口涌动。
他转身,对一直守在身边的电报员平静地说:“发报。致总参谋部,并转秦峰、龙宇将军。”
电报员迅速打开设备,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杨子成深吸一口满是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坚定: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新西伯利亚防线将破,我部弹尽援绝。
然,一万将士,决心已定,誓与阵地共存亡。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请后方勿念,祝我龙国武运昌隆!
龙旗所在,即疆土所在!
杨子成及新西伯利亚全体守军,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