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外海的海水带着湿润的暖意。“威远”舰的甲板上,水兵们正趁着晴日晾晒被褥,靛蓝色的被单在南洋吹来的风里舒展,像一面面小小的旗帜。李准踩着柚木甲板走来,手里把玩着那枚翡翠扳指,阳光透过扳指的绿纹,在舱门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北洋的电报说,‘海天’号的龙骨已经上漆了。”他对身边的参谋官说,指尖划过栏杆上的铜质龙纹——这舰虽暂归北洋调度,却按约定在广东过冬,船身的铜件都被工匠们擦得锃亮,比在威海卫时更显精神。
参谋官递过一份英文报纸,是香港《德臣西报》的早刊。头版的插图上,日本首相伊藤博文正与英国外交大臣握手,标题用黑体字写着:“日英将磋商新通商条约”。“领事馆的人说,日本人想借英国的船厂造新舰,”参谋官低声道,“还想让英国承认他们在台湾海峡的‘航行权’。”
李准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海里。浪花卷着纸团远去,露出水下暗装的鱼雷发射管——这是“威远”舰过冬时偷偷加装的,广东水师的工匠们用十三行商船运来的英国钢材,硬是在舰体两侧各加了两门,射程比北洋的制式鱼雷还远了一百多米。“英国人的算盘打得精,”他冷笑,“想让日本当他们的看门狗,又舍不得真给骨头。”
正说着,了望哨高喊:“西北方向发现法国舰队!三艘巡洋舰,正向广州湾行驶!”
李准迅速登上舰桥。望远镜里,法国军舰的烟囱喷出的黑烟在蓝天上格外扎眼,旗舰“凯旋”号的桅杆上飘着三色旗,甲板上的水兵正举着望远镜朝“威远”舰张望。“他们是来给越南施压的,”他对管带说,“上个月越南国王派人来广州,想借咱们的兵对付法国殖民者,这事八成被他们知道了。”
“要示警吗?”管带握紧舵轮,指节泛白。广东水师与法国舰队在马尾海战后结过怨,当年的炮声至今还萦绕在老水兵的记忆里。
李准却摇了摇手。他看着法国军舰渐渐驶远,甲板上的殖民地军队正忙着架设机枪,那慌乱的样子倒像是怕被袭击。“让他们去,”他慢悠悠道,“越南的密林里,法国人占不到便宜。倒是咱们,得把琼州海峡的巡逻再加两班——上个月有艘法国货船,偷偷往海口运了二十箱步枪,说是给‘越南义军’的,鬼知道是给谁的。”
午后的阳光晒得甲板发烫。李准在舱室里翻看电报,最上面一封是吴安康从南京发来的,说南洋水师在长江口截获了一艘日本走私船,船舱里藏着五十箱鸦片,打算运到江浙一带贩卖。“这招够阴的,”李准敲着桌面,“打不过咱们的船,就想用这玩意儿毁咱们的百姓。”
他让人给吴安康回电:“把人犯押到广州来审,广东的鸦片商认识日本那些贩子,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揪出他们在华南的窝点。”想了想又添了句,“南洋要是缺巡逻艇,我从广东水师调两艘过去,十三行新改的那几艘快舰,追走私船最拿手。”
傍晚时分,香港的英国领事突然派人送来请柬,说要在领事馆举办晚宴,邀请“威远”舰的军官们赴宴。“鸿门宴啊。”参谋官看着烫金的请柬,“他们肯定想问‘威远’号的性能,说不定还想打探‘海天’号的进度。”
李准把请柬往桌上一扔:“去,怎么不去。让军官们都换上新制服,把‘威远’舰的主炮擦亮点,就在领事馆附近泊着——告诉英国人,广东水师现在不缺船,更不缺敢打硬仗的弟兄。”
晚宴上,英国驻港海军司令爱德华频频劝酒,蓝眼睛总瞟着李准腰间的佩刀。“李军门,”他放下香槟杯,“听说贵国要在虎门建新炮台?需要工程师的话,英国的军工企业很乐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