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到后半夜,终于定下二十项通用标准。李和让文书把条款抄了四份,盖上各水师的关防,贴在每个船厂的显眼处。“明天我让人把标准刻成铁牌,”他揉着发僵的肩膀,“谁要是敢改一个字,就按抗命论处。”
第二天清晨,李和被一阵争吵声惊醒。原来福建船政的工匠按新标准造了批铆钉,试装时发现跟他们的钻孔机不匹配。裴荫森派来的老工匠蹲在地上抹眼泪:“我们的钻机是英国货,调不了尺寸,这可咋整?”
李和跟着去了钻孔车间,果然见机器上的刻度盘都是英制单位。他忽然想起船政学堂的学生说过,他们在仿制英国钻机。“让学生们把刻度盘改成公制,”他对老工匠说,“旅顺的铁匠铺能造新齿轮,我让人送一套过来,保证你们的钻机既能打英制孔,也能打公制孔。”
这事还没解决,又传来消息:日本的“八重山”号在琉球海域撞沉了广东水师的运煤船“广利”号。李准发来的电报火气十足:“日本人说咱们的船没按国际信号规则航行,纯属胡扯!‘广利’号的信号灯是按北洋标准装的,他们就是故意找茬!”
李和立刻登上“平远”舰,带着三艘驱逐舰赶往出事海域。“广利”号的残骸还在海面上漂浮,甲板上的煤块散落得到处都是,幸存的船员说,“八重山”号撞上来时,明明看到了信号灯,却根本没减速。
“给丁军门发报,让他照会日本领事馆,”李和站在舰桥,看着打捞上来的信号灯,玻璃罩上还留着撞击的裂痕,“赔偿损失,公开道歉,不然就扣他们的运煤船抵账。”他顿了顿,“再让‘威远’号从香港过来,在琉球海域游弋半个月,让日本人看看咱们的信号旗怎么用。”
三日后,日本领事馆果然来了照会,说愿意赔偿五万两白银,但拒不道歉。李和把照会摔在桌上:“告诉他们,要么道歉,要么等着瞧。”他让人给“海天”号的铆工们下了道命令,“加快进度,争取明年正月下水。到时候咱们带着四大水师的船,去长崎港外‘演习’,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规矩。”
寒冬腊月,旅顺港的海面上结了层薄冰。李和踩着冰碴去看“海天”号的进展,发现工匠们正用蒸汽管融化甲板上的冰,继续铆接作业。小张的手冻裂了,缠着布条还在抡锤,每砸一下,铆钉周围的冰屑就飞溅一次。
“还有三个月就能下水了。”小张喘着粗气笑,“到时候我给这船打最后一颗铆钉,刻上‘四海同防’四个字。”
李和拍了拍他的肩膀,远处的海面上,南洋水师的运输船正破冰而来,甲板上堆着江南制造局新造的钢料。他忽然觉得,这些冰冷的铆钉不仅在连接钢板,更在连接着四大水师的心气——就像这寒冬里的炉火,看似分散,聚在一起就能烧得通红。
夜幕降临时,船厂的汽笛突然长鸣。李和爬上了望塔,只见北洋的“平远”、南洋的“南瑞”、广东的“广复”、福建的“闽复”,四艘主力舰正列着纵队驶过港口,舰上的灯火在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是丁军门让他们来的。”副官递来望远镜,“说让各水师的船互相熟悉下,明年‘海天’号下水,要搞一次联合演习。”
李和望着那片移动的灯火,忽然想起在威海卫的那个清晨,四大水师的旗帜在风中同时展开的样子。原来那些关于经费、关于船舰、关于铆钉的争论,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的默契——就像“海天”号舰体上的那些铆钉,看似沉默,却把所有力量都拧成了一股绳。
他转身下塔,要去给各船厂的工匠们加些炭火。毕竟,要让龙旗在海疆上真正站稳脚跟,靠的不只是军舰的吨位,更是这些握着锤子的手,是这些在寒冬里依然不肯停下的敲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