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材料的事并非一蹴而就,李和正为此奔波时,在刘公岛的水师学堂附近,竟遇上了萨镇冰。
彼时萨镇冰刚从学堂授课出来,一身素色长衫,步履沉稳。他比历史记载中更显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却藏着军人的锐利。
李和早闻其名,这位毕业于福州船政学堂、曾赴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深造的将领,不仅学识渊博,更在日后成为清末民初海军的重要人物,此时他正任“康济”练船管带,兼水师学堂教习。
“萨管带。”李和主动上前行礼。
萨镇冰停下脚步,打量着李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还礼:“这位是……‘平远’管带…李兄吧?久仰。”他的声音温和,却透着审视。
“正是标下。”李和道,“早就听闻萨管带精通海军战术,对舰船构造亦有深研,标下一直想讨教一二。”
萨镇冰微微一笑:“李兄客气了。‘平远’入北洋不过月余,却已听闻李兄操练极严,甚至敢对主炮动‘刀子’,倒是位务实之人。”
李和心中一动,看来自己改进主炮的事已传开。他索性直言:“萨管带说笑了。‘平远’虽为国产铁甲舰,却有诸多不足,若不加以改进,真到战时,恐难有作为。只是晚辈才疏学浅,许多地方想不通透,比如…如何在现有条件下,提升舰炮的持续射速?”
萨镇冰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凝重起来:“李兄问到了要害。射速关乎火力密度,而我北洋各舰,主炮射速普遍偏慢,一来是炮械老旧,二来是装填流程繁琐,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弹药供应跟不上。你可知,‘定远’主炮的开花弹,库存尚不足百发?”
李和心头一沉。他知道弹药匮乏是北洋水师的痼疾,却没想到竟窘迫至此。
“萨管带可有良策?”
萨镇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处的港湾,那里几艘北洋舰船正静静泊着,帆影低垂。“良策谈不上。若有足够的优质钢材,可改进炮栓结构;若有合格的工匠,可优化装填工具;若有充足的经费,更可直接购新炮……可这些,眼下都只是奢望。”他转过头,目光直直盯着李和,“李兄可知,上月我去军械局查勘,竟发现库房里的炮弹,有三成是教练弹?开花弹里的火药,甚至有受潮结块的…”
李和的拳头在袖中攥紧。这就是他所处的时代——一艘艘看似威武的铁甲舰,内里却早已被腐朽蛀空。
“那……便任由这般下去?”李和的声音带着不甘。
“不然呢?”萨镇冰苦笑,“朝堂之上,清流只知空谈‘拒夷’,却不知舰船需银两养护;衙门之中,官吏只知中饱私囊,哪管前线将士生死。我辈能做的,不过是在力所能及之处,多练一分兵,多修一寸炮,只求战时……能多杀几个敌人罢了。”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奈,让李和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并非所有将领都浑浑噩噩,像萨镇冰这样的有识之士,早已看清了积弊,只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