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宋卫国家来说,注定是漫长而难熬的。
李素娟流着泪吃完那碗小米鸡蛋粥后,便背对着外面躺下了,怀里紧紧搂着七丫,肩膀偶尔还会轻微地抽动一下。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是依旧充满了恐惧和怀疑,还是那碗热粥终究在她冰封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了些许涟漪。
角落里,招娣和盼娣分食了那碗粥后,依旧不敢上炕,姐妹俩互相依偎着,蜷在冰冷的墙根下,借着灶膛里最后的余温,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但即使在睡梦中,小小的眉头也紧蹙着,偶尔会惊悸般哆嗦一下。
里屋的四个小丫头,分食了那一点点粥底后,也重新挤在破炕上睡着了,饿肚子的感觉暂时被驱散,睡得似乎比平时沉一些。
而宋卫国,几乎一夜未眠。
他就着凉水啃完那个硬窝头后,便坐在外屋那条吱呀作响的长凳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目光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缓缓扫过这个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家”。
每一样破旧的物件,每一处积年的污渍,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贫困和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霉味、奶腥味和柴火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底层挣扎的气息。
他的耳朵竖起着,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既防备着老娘和二哥不甘心再来闹事,也留意着屋里妻女的呼吸声。
每一次里屋传来孩子细微的哭闹或妻子压抑的咳嗽,都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
上辈子,他同样是这个破家的男主人,却像个局外人,甚至是个破坏者,将所有的失意和怨气都发泄在更弱小的妻女身上,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如今重生回来,以一个清醒的、饱含悔恨的灵魂重新审视这一切,那种冲击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强烈的改变现状的欲望,如同困兽般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寻找着出口。
钱、粮、衣、药……每一样都缺,每一样都迫切需要。
而这一切,指望不上任何人,只能靠他自己,靠他这双手,靠他背后那片莽莽苍苍的兴安岭!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
夜色依旧浓重,但东方已经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山林的方向,是一片更深沉的黑暗,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黎明。
赶山!
打猎!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最直接改善家里状况的办法!
现在是1982年,山林里的资源还相对丰富,虽然大型猛兽不少,但野鸡、野兔、傻狍子这类小猎物也更常见。
而且,这个时候国家对猎枪和狩猎的管理远不如后来严格,不少老猎户手里都有土枪甚至半自动步枪,林场职工家里有杆猎枪也不是稀罕事。
他虽然现在手头没有枪,但他有未来几十年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积累下的、远超这个时代普通猎人的经验和手艺!
下套子、挖陷阱、做弹弓、甚至用柴刀和削尖的木棍……对付些小猎物,足够了!
只要弄到点野味,不仅能立刻给家里改善伙食,剩下的还能拿到公社或者林场集市上换钱、换粮票、换布票!
思路逐渐清晰,目标变得明确。
焦灼的心反而稍稍安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