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围的议论,年轻男子脸涨得通红,又气又委屈,却百口莫辩。他狠狠瞪了那紧紧抱着盆、一副“你敢抢我就喊”架势的老乞丐一眼,最终只能愤愤地一跺脚,转身挤开人群离开了。
看着这令人啼笑皆非又心生凉意的一幕,秦玄和慕怜月相视一眼,心中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
慕怜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这真是……怎会如此?那年轻人也是一片善心。”
秦玄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怜月,你可曾想过,乞丐之于社会,意味着什么?”
他目光扫过街上为生活奔波的行人,继续说道:“他们不事生产,没有通过劳动与社会进行等价的价值交换,只是单向地伸手索取。若人人如此,只知索取,不愿付出,那田地谁去耕种?货物谁去流通?城池谁去建设?整个社会的根基便会动摇,最终无法运转。”
“方才我下令帮助真正无依无靠者,是出于仁政,不忍见子民冻馁而死。但更深层的目的,是希望引导所有人,都能依靠自身的努力和技能,去创造价值,换取应得的报酬和尊严。这才是长久安定之道。”
慕怜月依偎在他身边,认真听着,眼中流露出领悟和赞同的光芒:“我明白了,玄。真正的善,不是无差别的施舍,而是创造机会,让人人能靠自己的双手站立。”
秦玄欣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再次取出传讯玉符,补充了之前的命令:“再传一令:于北域各主要城池,由官府牵头,设立‘扶助工坊’或‘技能传习所’,可为失业、无业者提供免费的技能培训,如农耕新技术、基础工匠技艺、厨艺、算账等,并联合各地商行、工坊,为学成者提供就业机会。旨在帮助有劳动能力者重塑信心,掌握一技之长,靠自身劳动谋生,融入社会运转。”
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逐渐减少乃至消除那些本可自食其力却选择乞讨的现象,让北域的根基更加稳固。
处理完这桩心事,两人继续信步闲游。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蹲在一个算命摊子前。那算命先生是个留着山羊胡、戴着圆墨镜的干瘦老头,正摇头晃脑地对着小男孩的手掌和面相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儿,老头似乎“算”完了,捋着胡子问道:“小娃娃,老夫已为你窥得天机,批算前程,承惠,十文钱。”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钱。”
“没钱”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瞬间劈在了算命老头的天灵盖上!他脸上那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崩塌,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小男孩,气得山羊胡都在颤抖,怒吼道:“什么?!你没钱?!你没钱你算个什么命?!赶紧滚!今天要不是老夫我要忍下这口气,注重修身养性,我非……我非打破你的淘气不可!”
他那气急败坏、原形毕露的样子,与刚才故作玄虚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男孩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哇”地一声,扭头就跑,瞬间钻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站在不远处的慕怜月看到这有趣的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衣袖掩住嘴,但那双弯成了月牙的美眸,却清晰地流露出她的莞尔与开怀。连日来因宗门事务和先前不快而积攒的些许郁气,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秦玄看着妻子难得笑得如此开心,眼中也满是温柔的笑意。他揽住她的肩头,轻声道:“看来这市井之中,也不全是烦心事。”
这时,他们路过一个正在表演皮影戏的摊子。白色的幕布后,灯光将彩色的皮影人物映照得栩栩如生,锣鼓家伙叮当作响,吸引了不少大人小孩围观。慕怜月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眼中带着怀念和欣喜。
“玄,我们看一会儿皮影戏好不好?”她拉着秦玄的衣袖,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我小时候可喜欢看了。”
“好。”秦玄自然无有不允,护着她挤到了人群前排。
今天演的皮影戏,名叫《月下剑影诉衷肠》。讲的是一位出身武学世家的少女“月灵儿”,不愿遵从家族安排的政治联姻,在一次月夜练剑时,邂逅了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的青年剑客“凌云”。两人因剑相识,互相切磋,月灵儿被凌云广阔胸襟和高超剑术所吸引,凌云也欣赏月灵儿的聪慧勇敢和不屈精神。他们一同闯荡江湖,锄强扶弱,过程中暗生情愫。最终,月灵儿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凌云的帮助,说服了家族,打破了桎梏,有情人终成眷属。
幕布上,皮影匠人操纵着精致的皮影,动作流畅,打斗场面精彩纷呈。月灵儿舞剑时身姿飘逸,凌云对敌时英姿飒爽。当演到月夜下,两人并肩坐在山巅,望着空中明月,互诉心意的场景时,虽然没有台词,只有悠扬的配乐,但那皮影相依相偎的姿态,却将那种朦胧美好的情意传递得淋漓尽致。
慕怜月看得入了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幕布。当看到月灵儿为了争取自由,在家族长辈面前据理力争时,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当看到月灵儿和凌云联手击败强敌时,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当看到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在月光下携手时,她的眼角甚至微微有些湿润,下意识地更紧地挽住了秦玄的胳膊。
秦玄虽对这类儿女情长的故事兴趣不大,但看着身边妻子那全神贯注、随着剧情时而紧张、时而欢喜的生动表情,觉得比看任何精彩的皮影戏都更有趣。他能感觉到,这个故事或许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对纯粹美好情感的向往,也让她回忆起了他们之间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
戏毕,人群渐渐散去。慕怜月还沉浸在故事的氛围中,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很好看?”秦玄轻声问。
“嗯!”慕怜月用力点头,眼中闪着光,“月灵儿真勇敢,她和凌云的感情真好。”
“只要你喜欢就好。”秦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宗门了。”
“好。”慕怜月乖巧地应道,最后看了一眼那正在收拾的皮影戏摊子,似乎要将这份简单的快乐珍藏于心。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他们携手向着传送阵的方向走去。这一日的市井之行,让他们看到了世间百态,有阴暗,有无奈,也有趣事和温情,更让秦玄对治理北域、滋养民生有了更深切的体会和更具体的规划。而对慕怜月而言,这短暂脱离宗门事务的游玩,尤其是那场皮影戏,如同一股清泉,滋润了她的心田。夫妻二人,带着不同的收获和感悟,返回了那座云雾缭绕的青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