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不懂这背后的原理,但他们看得懂这其中的因果。
电话那头,赵卫东沉默了很久。久到小钱以为信号已经断了。
“继续看着。”赵卫东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压抑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暗流,“纪委的人马上到。他们到了之后,你不要出面,继续向我报告。”
“是,书记。”
挂断电话,小钱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看着大厅里这泾渭分明的两极,一半是快到模糊的鬼影,一半是慢到静止的雕塑。
而那些曾经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群众,此刻,成了唯一的、清醒的、自由的看客。
这哪里是地狱。
这分明是一场,只为受害者上演的,盛大而荒诞的审判。
突然,那个“卡”住的税务干部,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他恢复了正常。
而是因为,一只苍蝇。
一只普通的绿头苍蝇,嗡嗡地飞到了他的鼻尖上。
在正常人的世界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在他的世界里,这只苍蝇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放慢了无数倍。
他能清晰地看到,苍蝇那布满复眼的头部,是如何缓慢地转动;能看到它那两只前足,是如何优雅地、细致地,一下一下地,搓着自己的口器;能看到它翅膀上每一条细微的纹路,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苍蝇开始在他的鼻尖上散步。
那细小的、带着刚毛的脚,每一次落下,都像一根钢针,在他的皮肤上,缓慢地,刺入,又拔出。
痒。
一种深入骨髓,却无法排解的奇痒。
他想打个喷嚏,或者哪怕只是皱一下鼻子,把这个该死的东西赶走。
可他的身体,依旧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意识在咆哮,在翻滚,在哀嚎。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苍蝇,在他的鼻子上,完成了进食、清洁、甚至……排泄的全过程。
最后,苍蝇心满意足地,振动翅膀,以一种同样缓慢的姿态,飞走了。
“噗通。”
税务干部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的眼睛一翻,意识陷入了黑暗。
可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低头找东西的姿势,仿佛一座永恒的雕塑,向世人展示着“懒政”的最终形态。
就在这时,政务服务大厅厚重的玻璃旋转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股凌厉的、带着肃杀之气的风,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眼神如鹰的男人。市纪委书记,马东明。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穿着深色西装、表情冷峻的纪委干部。他们每一个人,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一切的决心。
马东明接了赵卫东的电话,心中早已怒火万丈。他准备好了应对一切场面,无论是负隅顽抗,还是抱头痛哭,甚至是暴力抗法。
然而,当他带着雷霆之势踏入大厅的那一刻,他和他的整个团队,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集体僵在了原地。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边,是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疯狂服务,打印机和盖章声交织成一片战争般的交响。
另一边,是如同被琥珀凝固的活人雕塑,一个个保持着诡异的姿势,纹丝不动。
而大厅的中央,是黑压压的一片群众。他们没有吵,没有闹,只是用一种看戏般的、混杂着敬畏与解脱的眼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整个大厅,像一个巨大的、由现实与魔幻拼接而成的、怪诞的舞台。
马东明,这位在纪委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将,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够用了。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唯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瘫软如泥的王建国身上。
“把他,给我带走!”马东明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发出了第一道指令。
两个纪委干部立刻上前。
可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王建国的那一刻,异变,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