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的身体微微一震，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豆腐渣工程，听到了无数百姓的怨声载道。他看到了赵宝山在奢华的酒局上拍板决定一条街道的生死，看到了刘福生在验收报告上大笔一挥时脸上贪婪的笑容。这些画面中，升腾起一缕缕黑色的、充满了怨毒与失望的“怨气”。
他又看到了，那些“烂尾楼”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将一个个贪官污吏囚禁其中。他看到了他们惊恐、绝望、最终崩溃忏悔的丑态。他看到了城市卸下浓妆，公园里响起了孩子们的笑声，图书馆的工地上打下了第一根桩。在这些画面中，又升腾起一股股金色的、充满了感激与喜悦的“民心”。
黑色的怨气是“食粮”，金色的民心是“淬炼”。
神笔吞噬怨气，实现“反向批示”，拨乱反正；而拨乱反正之后，收获的民心，则会反过来淬炼神笔，使其不断蜕变、升华。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苏正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深邃的清明。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支笔的运转法则。它不是单纯的许愿机，更像是一个苛刻的“天道执行者”。它需要他深入最腐朽、最黑暗的地方，去引爆那些积攒的民怨，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完成对世界的修正和对自身的进化。
他待的地方越是形式主义，他能积攒的力量就越强。
何其讽-刺，又何其现实。
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金龙虚影，似乎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它亲昵地用龙头蹭了蹭苏正的手腕，然后化作一道金线，倏地一下，重新没入了钢笔之中。
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
笔身上的万丈光芒尽数收敛，重新变回了那支平平无奇的英雄牌钢笔。只是笔身的黑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沉，如同最深邃的夜空。那条龙形纹路，也恢复了雕刻的模样，不再凸起，但线条却比之前深刻了数倍，仿佛一条真龙将自己的影子，烙印在了上面。
苏正将笔拿在手中，轻轻掂了掂。
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这支笔里，沉睡着一条龙。
他将钢笔小心翼翼地插回上衣口袋，紧贴着胸口。那里，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的凉风吹了进来，让他因力量冲击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窗外，华灯初上。云州的夜景，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但苏正知道，在这片夜色之下，一场剧烈的官场地震正在发生。赵宝山等人的倒台，必然会牵扯出更多的利益链条，引发一系列的人事变动。
而他，这个看似无意间掀起风暴的人，又会被推到何种境地？
市委书记赵志远，还有那位突然空降的省纪委周书记，他们又会如何看待自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福将”，还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变数”？
苏正的眼神，平静地落在市委大楼那片灯火通明的建筑群上。
不管前路如何，他手中的笔，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苏正转身走回收桌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市委书记办公室的专线。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秘书李平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李平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公事公办，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于敬畏的客气。
“苏……苏主任，您好。”
一声“苏主任”，让苏正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我是李平。那个……赵书记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他有事情想和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