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客厅，那套价值百万的意大利沙发，那架德国产的三角钢琴，那面挂着巨大电视的背景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空旷的水泥地，和几根孤零零的、支撑着天花板的承重柱。
风从四面八方没有窗户的洞口灌进来，吹起地上的灰尘，卷起一股刺鼻的霉味。
“做梦……这一定是做梦……”赵宝山喃喃自语，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剧烈的疼痛传来，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想起了那部老旧的杂牌手机，跌跌撞撞地跑回卧室，从地上捡起那部手机。他颤抖着手，想要拨打报警电话。
屏幕上显示着“无服务”。
他想打给市长杨建功，想打给秘书，想打给任何一个能帮他的人。可通讯录里空空如也，一个号码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彻底慌了，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团团乱转。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片正在滴水的天花板。那片丑陋的水渍，那摇摇欲坠的墙皮……这个场景，为什么这么眼熟？
苏正的报告！
“幸福家园”！
赵宝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想起了苏正报告里那些照片，那些关于安置小区的照片。漏水的天花板，停运的电梯，裸露的电线……
不，比那还要糟糕。他现在住的，根本不是“幸福家园”那种豆腐渣工程，这根本就是一栋没完工的烂尾楼！
他突然想起了昨天赵志远书记看他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苏正递上报告时那平静得可怕的脸。
还有报告封面上，苏正亲手写下的那段话。
“……建议让所有规划局的领导和相关责任人，都‘享受’这份‘宏伟’，让他们‘满意’！”
“享受”……“满意”……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赵宝山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他被“规划”了！
他被他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给彻底“规划”了！
“赵宝山！你倒是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秀还在旁边歇斯底里地哭喊。
赵宝山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冲向楼梯。“走！离开这里！快！”
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要去市委，他要去找赵志远，他要告诉所有人，苏正就是个疯子，是个会妖术的怪物！
他扶着那摇摇晃晃的木头楼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跑。王秀也顾不上哭了，提着睡袍裙角跟在后面。
两人狼狈地跑到了一楼。原本应该是豪华大理石铺就的入户大厅，现在只是一片堆满了建筑垃圾的空地。那扇厚重的、雕花的双开铜门，变成了一个用几块破木板和铁皮钉起来的、勉强能称之为“门”的障碍物。
赵宝山发了疯似的，用手去推，去踹那些木板。
“砰！砰！”
木板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手掌生疼。
他从旁边抄起一根废弃的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破门砸去！
“哐当——！”
一声巨响，几块木板被他砸开了一个缺口。
一丝光亮从缺口透了进来。赵宝山扔掉钢筋，手脚并用地从缺口里爬了出去。
当他浑身沾满灰尘，狼狈地站在自家门前时，他彻底绝望了。
他的别墅，真的变成了一栋矗立在晨光中的、丑陋的烂尾楼骨架。风雨飘摇，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嘲讽。
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看到不远处，另一栋别墅里，也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那是市建委王主任的家。
紧接着，更远处，一个又一个他熟悉的地方，那些属于他这个利益链条上的人的豪宅，都开始发出各种惊呼和哭喊。
赵宝山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完了。
苏正的“祝愿”，降临了。这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宏伟盛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