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是飞舞的乐谱,印章是急促的鼓点,钢笔是狂乱的琴弓。而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习惯了在程序和规则的迷宫里打太极的干部们,则成了这场交响乐里最惊恐、最无助的听众。
有人尖叫着躲到桌子底下,却发现桌子底下的废纸篓里,那些被揉成一团的草稿都自己展开,完成了审批。
有人想冲出去,却发现办公室的门像是被焊死了,怎么也拉不开。
有人拿起电话想报警,听筒里却只有“沙沙”的电流声,仿佛整个办公厅被隔绝到了另一个维度。
张敬的办公室里,马学文终于从极致的惊恐中找回了一丝理智。他看着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积压了数年甚至十几年的陈年旧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再这么站着了!
他猛地扑了出去,试图抓住一份正在自动审批的、关于某化工厂排污问题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当年牵涉甚广,被他和张敬联手,用“证据不足,有待进一步核查”的理由,硬生生压了下来。如果这份报告被批了,天就要塌了!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那份文件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灵巧地一晃,躲开了他的手,稳稳地落在了桌面上。
“同意彻查!由市纪委、环保局、公安局成立联合调查组,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鲜红的“市委办公厅”大印,重重地落了下去。
马学文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份文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恶作剧,也不是什么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
这是一种审判。
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公证的审判。
审判他们这些年来,所有被搁置的责任,所有被漠视的呼声,所有在“程序”的名义下,犯下的“不作为”之罪。
而那个始作俑者,那个叫苏正的年轻人,他那张平静而略带嘲讽的脸,清晰地浮现在马学文的脑海里。
“秒批……让所有人都满意……”
马学文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那场席卷了整个办公厅的纸张风暴,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空中飞舞的文件,全部各归其位,或者说,各归其“途”。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摔碎的茶杯,散落的笔帽,还有东倒西歪的椅子。但诡异的是,每一张办公桌上,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整洁,一份多余的文件都没有。
所有积压的、未批的、被遗忘的、被刻意隐藏的……一切,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完成”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楼层。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呆地站着,或瘫坐着。
他们还没来得及从这场噩梦中喘过气来。
下一秒。
“铃铃铃铃铃——!”
办公厅里,所有办公室,每一张办公桌上的电话,在同一瞬间,同时响了起来。
那不是此起彼伏的铃声,而是上百部电话汇合成的一声,尖锐、刺耳、连绵不绝,像一道撕裂天空的警报,宣告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