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办公厅主任的“圆滑”，只求不出错不求有建树！
苏正的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嗡鸣。
他没有看窗外那片象征着现代与权力的钢铁森林，也没有去碰桌上那套崭新的紫砂茶具。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份关于西城区第三小学教学楼的报告上。
报告不厚，但上面每一个签名，每一个批注，都像一条条精密的蛛丝，共同织成了一张巨大而坚韧的网。这张网，名为“程序”，也名为“责任”。每一个身处网上的节点，都用最规范的姿态，将皮球巧妙地传递给下一个节点，确保自己绝对安全。
教育局长说情况紧急，把球踢给了财政。
财政局长说原则同意，把球踢给了住建和发改委。
住建局长说需要鉴定，把球踢给了专业机构和时间。
一圈完美的传球之后，这个滚烫的山芋，经由马学文之手，最终安稳地落在了他这个新任副主任的桌上。
苏正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能想象，此刻，西城区第三小学的孩子们，就在那栋随时可能出现问题的教学楼里上课。而决定他们安全的报告，却在市委大楼里，进行着一场荒诞的旅行。
他口袋里的那支笔，安静地躺着，笔身那温润的暗金色泽，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它在等待，等待一个足够分量的“怨气”载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上午，就在这种近乎凝固的安静中流逝。期间，没有人再来他的办公室，甚至连一个路过时好奇的探头都没有。他就像被这个高效运转的系统，暂时遗忘在了角落里。
直到午饭时间快到的时候，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苏主任吗？我是张主任的秘书，张主任下午的会临时取消了，想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声音礼貌，语调平稳，仿佛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安排。
“好的，我马上过去。”
苏正挂断电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将那份关于小学的报告，随手放进了公文包里。他没有带笔，那支笔，已经和他融为一体。
主任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头，门牌是黄铜的，擦得锃亮。门虚掩着，苏正轻轻叩了两下。
“请进。”一个醇厚而略带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苏正推门而入。
办公室比他的要大上许多，但布置却出奇的简单。没有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墙上挂着几幅装裱精致的书法作品，写的都是些“宁静致远”、“淡泊明志”之类的词句。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除了一个电话机和一套同款的紫砂茶具，便只有一叠摆放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的文件。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着，显得随和而不失威严。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明亮，却又深不见底，像一口古井。
这就是市委办公厅的主任，张敬。一个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近八年，历经两任市委书记而不倒的官场“不倒翁”。
“小苏来了，快坐，快坐。”张敬站起身，绕过办公桌，热情地迎了上来，主动伸出手。
“张主任，您好。”苏正同他握了握手。
张敬的手很温暖，很有力，他握着苏正的手，轻轻晃了晃，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歉意：“哎呀，小苏，实在是对不住。你第一天来报到，我这边一个接一个的会，连个面都没见上，让你受冷落了。我得跟你检讨啊。”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因为工作繁忙而疏忽了对新同事的关心。
“张主任您太客气了，工作要紧，我理解。”苏正的回答同样滴水不漏。
“坐，坐，别站着。”张敬引着苏正到一旁的待客沙发上坐下，亲自拿起茶几上的暖水瓶，给他面前的杯子续上水，动作娴熟自然，没有半点领导的架子。
“你在清源县搞的那些事，我可都听说了。”张敬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用杯盖撇着浮沫，“教育、医疗、住房、文化，都是硬骨头啊。为民同志在市委会上，可是把你夸上了天，说你是把‘快刀’，敢打敢拼，有冲劲！”
他嘴上说着夸赞的话，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长辈看待晚辈的审视。那神情仿佛在说：年轻人的锐气，我懂，但这里不是县里。
“都是周书记领导有方，我只是做了些具体的工作。”苏正谦虚道。
“嗯，不骄不躁，很好。”张敬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县里的工作，和市里的工作，方法上还是有些不一样。县里是直面基层，解决具体问题，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冲劲。到了市委办公厅，我们是中枢，是枢纽，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稳’。”
他放下茶杯，看着苏正，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你看这台机器，成千上万个零件，每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作用。我们办公厅，就是给这台机器上润滑油的，是保证它平稳运行的。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做到‘上传下达不走样，协调各方不出错’。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都可能影响到全市的大局。所以啊，在这里，不出错，比做出彩更重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话，被他用一种极为高明的方式，包装成了“顾全大局”和“极端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