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丰富”二字时，他想起了那个跑调的流量明星拿走的八百万出场费，也想起了耿存义老人申请数年未果的那区区五万元传承经费。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份“丰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触手可及。
苏正的笔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更深沉的力量。他继续写道：
“建议让所有文化项目都‘繁荣昌盛’……”
他特意在“繁荣昌盛”四个字上加重了力道，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他要的，是让那些华而不实的建筑、那些空洞无物的节庆，都达到它们虚假生命的顶峰，然后，在一瞬间，华丽地崩塌。
最后，他落下了最关键的一笔，也是整个“愿望”的核心。
“……让所有人都‘享受’这份‘文化盛宴’！”
当“享受”二字写完，尤其是最后一个感叹号落下时，苏正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笔身中汹涌而出，瞬间被那份文件吸收得一干二净。
那支钢笔的笔身猛地一颤，盘踞的龙形虚影光芒大作，几乎要从笔身上挣脱出来，发出一声震彻心魄的龙吟。随即，所有的光芒又如潮水般退去，尽数收敛于笔身之内。整支笔恢复了古朴的黑色，只是那份深沉，似乎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威严。
苏正感到一阵轻微的脱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看着自己写下的那段批注，墨迹未干，在晨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清源县的文化产业发展得非常‘繁荣’，各项活动‘丰富’得令人惊叹！建议让所有文化项目都‘繁荣昌盛’，让所有人都‘享受’这份‘文化盛宴’！”
每一个加了引号的词，都像是一个被激活的符咒，散发着冰冷而戏谑的气息。这不再是一段简单的文字，而是一份已经签发的、针对赵德亮及其背后利益链的、不容更改的判决书。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笔帽，将钢笔放回抽屉，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那份报告，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报告本身是锋利的刀，而最后那段批注，则是淬在刀尖上的、见血封喉的剧毒。
苏正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天色已经大亮，县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街道上开始有了车辆和行人，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于清源县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但苏正知道，从今天起，某些人的世界，将天翻地覆。
他将报告整理整齐，放进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用白色的棉线绕着圆扣一圈一圈地系好。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七点半。
周书记一般八点钟会到办公室。
他拿起文件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苏正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身影，他知道，这场为清源县文化“正本清源”的大戏，舞台已经搭好，剧本也已写就。
现在，是时候去邀请那位最重要“嘉宾”，来亲身“享受”这场为他量身定做的“文化盛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