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承建商周福生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钱总!王科长!你们在哪?我操他妈的,我的游泳池变成化粪池了!”周福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暴躁和无法理解的恐惧。
一个又一个电话,在这些曾经因为“惠民居”项目而利益捆绑的“盟友”之间疯狂传递。
财务科负责拨款的李会计,发现自己家天花板在滴水,跟“惠民居”顶楼的漏水房一个德行。
负责土地审批的张副局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家里的墙壁上裂开了一道能伸进手指的巨大裂缝,跟“惠民居”承重墙的裂缝别无二致。
……
起初,他们以为是巧合,是恶作剧。但当十几个人在电话里交换了信息后,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浮出水面。
所有人的家,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他们亲手缔造、并签字“合格”的“惠民居”的某个部分。
偷工减料用了劣质水泥的,家里墙壁就往下掉渣。
防水层以次充好的,家里就水漫金山。
默许使用细瘦钢筋的,家里的承重柱就出现裂纹。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场精准的、量身定制的审判。
“是‘惠民居’……是那个项目!”电话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我们……我们都住进‘惠民居’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的最后一丝侥幸。
他们被“公平”了。
不是法律的审判,不是纪委的调查,而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神秘力量,用最直接、最荒诞的方式,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恐慌,彻底演变成了绝望。
有人想报警,可拿起电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喂,警察同志吗?我的别墅自己变成了危房,你们管不管?”
警察只会以为他疯了。
有人想逃离,可当他们打开门,却发现门外不是熟悉的街道,而是一片昏暗的、正在施工的工地景象,远处传来搅拌机的轰鸣。他们被困在了自己的“罪证”里。
紫金别墅区,那栋破败的“危楼”里。
孙国富终于醒了。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他哼哼唧唧地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保姆没打扫干净。
他挣扎着坐起来,视线慢慢聚焦。然后,他脸上的表情,从宿醉的迷茫,到困惑,再到震惊,最后凝固成一片死灰色的惊骇。
这不是他的家。
昏暗的白炽灯,斑驳脱落的墙壁,狭小肮脏的窗户,还有那扇摇摇欲坠的木板门……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身下的床。不是柔软舒适的顶级床垫,而是硬邦邦的木板,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潮气的褥子。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这栋矗立在富人区的“保障房”里传出,惊起了几只在附近觅食的乌鸦。
孙国富连滚带爬地冲下床,他想冲出这个鬼地方,却被脚下的一个东西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他低头一看,绊倒他的,是一根从地板里突兀翘起的、锈迹斑斑的钢筋。
那钢筋的粗细,他再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