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车也“叛变”了。
它无视了钱卫国的指令,一路飞驰,将他带到了一个名为“泥瓶镇”的地方。车子停在镇卫生院门口,死活不肯再动一步。
钱卫国痒得几乎要疯了,只能冲进卫生院。
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医生接待了他,看了看他的脚,皱着眉头说:“你这个有点严重啊,我们这没专门的皮肤科,药房里治脚气的药也用完了。”
“用完了?那怎么办?”钱卫国快哭了。
“这样吧,”年轻医生想了想,指了指墙角,“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镇上中药铺抓点药,回来自己熬水泡脚。哦对了,我们这没盆,你自己想办法。”
钱卫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放着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瓦盆,盆边还豁了几个口子。他认得出来,那是乡下用来喂猪的食槽。
……
卫健局财务科的孙科长,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地蹲在路边。
一阵阵剧烈的绞痛,让他的肠胃翻江倒海。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里像是有个孙悟空在闹天宫。
他的车,同样不负众望地把他扔在了一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野猪沟村”。村卫生室大门紧锁,只有一个赤脚医生模样的老太太,提着个药箱路过。
“大妹子,我肚子疼,快……快给我点药!”孙科长哀求道。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从药箱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这是我自己采的草药,治拉肚子的,灵得很。你拿回去,就着热水吞了就行。”
孙科长颤抖着打开纸包,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泥土和怪异气味的粉末出现在眼前。他看着那包颜色可疑的药粉,又感受了一下肚子里新一轮的翻江倒海,最终一咬牙,闭着眼,直接把药粉倒进了嘴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和土腥味,瞬间在他的口腔里爆炸开来。
……
一时间,整个清源县卫健系统的领导干部们,都陷入了一场诡异的“集体患病”事件中。
头疼的被拉去拔牙,脚痒的被安排用猪食槽泡脚,肚子疼的只能吃不明成分的草药粉。
他们开着最好的车,却只能去最破的诊所。他们揣着最厚的钱包,却买不到一粒正经的药片。他们有着最广的人脉,此刻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起初,他们还以为只是自己倒霉。
但当一通通惊慌失措的电话,在这些散落在清源县各个穷乡僻壤的“病友”之间响起时,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喂?老钱?我牙……牙被拔了!就在下马村!那他妈用的是老虎钳!”副局长刘志远口齿不清地哭喊着。
“刘局?我的脚……我的脚快烂了!我在泥瓶镇!他们让我用猪槽子泡脚!”医政科长钱卫国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你们……你们还好……我吃了……吃了一包土……”财务科孙科长虚弱地说完这句,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审判。
一场针对他们所有人的、精准无比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审判。他们被他们自己一手缔造的、那个被遗忘、被忽视的“基层医疗”系统,给彻底反噬了。
夕阳西下,给远处的山峦镀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
副局长刘志远嘴里塞着一块棉花,失魂落魄地坐在下马村村口的土坡上,看着自己那辆崭新的、此刻却如同一堆废铁的轿车。晚风吹过,他刚被拔掉牙的牙洞丝丝漏风,带来一阵阵酸痛。
他知道,陈光明局长也出事了。他也一定和自己一样,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狼狈不堪地“享受”着这份他们亲手为老百姓准备的“大餐”。
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即将降临,而更可怕的,是那种被神秘力量支配的、未知的恐惧。
刘志远浑身一颤,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半天,最终停在了一个他平日里最不愿意见到的号码上。
他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又想了想那把黑色的老虎钳。
最终,他心一横,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接通了。
“喂,是……是县纪委吗?我……我是卫健局的刘志远……我自首!我举报!我要交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