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不敢回答,只是惊恐地看着陈光明。
陈光明没有理会老农,他闭上了眼睛,试图用沉默来隔绝这个让他感到屈辱和恐惧的世界。
老农见没人理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看你这脸色,病得不轻吧?哎,也是倒霉,偏偏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他咂了咂嘴,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我跟你说,前年我老婆子也是,半夜里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我背着她走了二十里山路,天亮了才到镇上卫生院。医生一看,说是肠子扭住了,再晚来半天,人就没了。”
老农的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陈光明的心上。
“你说这人呐,命贱。在城里屁大点事,到咱这乡下,就是要命的病。”他摇了摇头,扛起锄头,一边走一边嘟囔,“撑着点吧,年轻人。等天黑了,这山里,冷得能冻死人……”
老农的身影消失在了村子深处。
“冷得能冻死人……”
这句话,像一道魔咒,在陈光明的耳边反复回响。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不!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能像一个没人管的野狗一样,冻死在这个破村子的破车里!他是卫健局局长陈光明!他有钱,有权,有人脉!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一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不适。
“下车!”他推开车门,一股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局长!”小张连忙跟着下车,想要搀扶他。
“别碰我!”陈光明一把推开他,自己扶着车门,颤巍巍地站着。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那条通往断崖村的土路上。
他忽然明白了。
这股力量不是要困死他,而是要逼他。
逼他去那个叫“断崖村”的地方。
去路,早就给他指好了。
他想活命,就必须走下去。
这哪里是路,这分明是一条通往审判台的赎罪之路。
陈光明笑了,笑得比哭还绝望。他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只是迈开了沉重的、灌了铅一样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条土路走去。
小张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局长!您去哪啊!那边是山里啊!”
陈光明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像风中最后一片顽固的树叶。高烧让他的视线模糊,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那股肌肉的酸痛,已经变成了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他走到那块“断崖村”的路牌下时,异变再生。
他的喉咙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咳……咳咳……咳咳咳!”
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想说话,想让小张递瓶水过来,可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惊恐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用力地清嗓子,用力地想要喊叫。
但是,没用。
声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无论他如何努力,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嘶哑气音。
他,失声了。
就像那些在基层挣扎、投诉无门、声音被他无视了无数次的村民一样。
这一刻,陈光明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那块指向“断崖村”的路牌之下。冰冷坚硬的土地,撞得他膝盖生疼,但他感觉不到。
他抬起头,绝望地看着前方那条通往未知深山的土路,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哀嚎。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