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座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强忍着头痛，伸手拿起了话筒。
“喂，哪位？”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厉害。
“陈局长吗？我是县委办的小李。”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而客气。
一听到“县委办”，陈光明立刻坐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哦，小李啊，有什么事吗？”
“书记指示。”小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请您立刻放下手上所有工作，即刻启程，去一趟龙溪镇断崖村。”
“什么？”陈光明以为自己头晕听错了，“去哪里？断崖村？”
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只在扶贫地图上见过，印象里要先坐车到镇上，再换摩托，最后还要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周书记让他去那儿干嘛？
“是的，断崖村。”小李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书记说，村里有位叫李某某的老人身体不适，请您代表他，也代表您自己，亲自去慰问一下。并且……”
小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传达了周启明的话。
“……并且，去好好‘享受’一下，我们清源县那‘完善’又‘丰富’的基层医疗服务！”
电话那头的小李，将“享受”、“完善”、“丰富”这几个词，咬得特别重。
陈光明握着话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那两台冲击钻给钻透了。
一股比身上寒意更甚的冰冷，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傻子。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对官场上的风吹草动，对领导话里的弦外之音，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周书记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隔着电话线，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慰问老人是假，敲打他是真！
享受基层医疗服务？这分明是在骂他！骂他把所有的资源都堆在了县城，对基层不闻不问！
出事了！
一定是什么事捅到周书记那里去了！
这个念头一起，巨大的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甚至能想象到周书记说这番话时，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和那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强烈的心理冲击，瞬间引爆了他身体里所有不适的症状。
他感觉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直冲喉咙。浑身的酸痛感，也从隐隐作痛，变成了撕裂般的剧痛。
“陈局长？您还在听吗？陈局长？”电话里传来小李的询问声。
“我……我知道了。”陈光明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去断崖村？
他看了一眼窗外，别说现在去，就算他身体好好的，他也不想去遭那个罪。更何况现在这个样子，他感觉自己连站起来都费劲。
不行，必须先看病。
这一刻，他再也没有了身为卫健局长的从容和自信，只剩下了一个普通病人最本能的恐慌。他感觉自己病的很重，非常重，必须马上得到最专业的治疗。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没有打120，而是直接翻出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县人民医院院长，王建国的私人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老王！”陈光明不顾自己虚弱的声音，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急促地说道，“是我，陈光明！我身体不舒服，很难受！你下午所有事都给我推了，我马上过来！立刻！给我安排最好的内科专家，就在你办公室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