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苏正再次回到了第一实验小学附近。此时正是放学的高峰期,校门口人声鼎沸,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
他没有靠近,只是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面馆里,点了一碗牛肉面,临窗而坐。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对中年夫妻身上。他们站在一棵大树下,神情焦灼,不时地朝着校门口张望,却又不像是在等孩子。女人的眼眶红红的,男人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已经扔了一地烟头。
苏正慢慢吃完面,结了账,朝着那对夫妻走了过去。
“大哥,借个火。”他掏出一支烟,递过去。
男人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自己又续了一根,猛吸一口,呛得连连咳嗽。
“孩子还没出来?”苏正随意地问道。
“不是……”男人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们……我们是来找人的。”
旁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什么找人!我们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啊!说好的三十万给个名额,钱交了,现在又说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把我们顶了!钱也不退,就说让我们等明年!明年……孩子明年就超龄了啊!”
男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却一拳打在身旁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树叶簌簌落下。
“那个姓张的主任,在翰林轩里跟我们说得好好的,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现在电话不接,人也见不着!我们去教育局问,门卫直接说李局长出差了!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去哪说理去!”
翰林轩,张主任,李局长……
一个个关键词,与张队发来的信息完全吻合。
苏正沉默地听着,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他知道,在这样的绝望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将自己那包几乎没动的烟,塞到了男人的手里。
“大哥,别急坏了身子,总会有办法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回到招待所,房间里一片漆黑。苏正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
窗外,县城的霓虹灯已经亮起,勾勒出城市的轮廓,繁华而喧闹。可在这片繁华之下,又有多少像那对夫妻一样的家庭,正在黑暗中哭泣?
教育,本该是点亮未来的火炬,如今却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
苏正缓缓拿出那支古朴的钢笔,握在手中。笔身传来熟悉的温润触感,那潜藏在笔身深处的龙形虚影,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中压抑的怒火,微微躁动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需要一份报告,一份足以让周浩然拍案而起、让纪委雷霆出动的报告。而这份报告,需要最核心、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翰林轩。
不是以县委常委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顾客”的身份。一个为了孩子上学,不惜倾家荡产的、绝望的父亲。
他打开手机银行,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余额。然后,他调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张队发来的资料里,李建国儿子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照片。照片里,那个年轻人靠在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上,笑容灿烂,背景是异国奢华的街景。
苏正的目光,在自己的银行余额和那张照片之间,来回移动。
良久,他拿起手机,给张队发去了一条信息。
“张队,帮我准备一笔现金,三十万。另外,我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做小生意、家底殷实、孩子成绩中等、迫切想进实验一小的父亲。”
信息发送成功。
苏正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他要去亲自“品一品”,那翰林轩里的“茶”,究竟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