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吹过,从空洞的门窗里灌进去,发出了“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空的……都是空的……”一个村民在旁边喃喃自语,“我刚才捡了块石头,把二楼的窗户给砸了,那玻璃,跟糖稀一样,一碰就碎,还没声儿……”
王翰的身体开始摇晃。他扶着那面一按一个坑的“墙壁”,顺着墙根缓缓滑坐到地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精心编织的政绩,他许诺给周子昂的金山银山,他未来的锦绣前程……在这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眼前这些荒诞不经的、纸糊一般的“模型”。
这些东西,拆都没法拆,因为它们还在从地里不停地往外“长”。远处,一栋新的别墅地基正破土而出,墙体像发面一样缓缓膨胀。
这不是天灾,更不是人祸。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惩罚。
苏正的诅咒……周书记的批示……
王翰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念头。他终于明白,那份报告不是投名状,而是一份催命符。
他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另一部私人手机,手指哆嗦得几次都按不对屏幕。他要打电话,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东州那位高高在上的周公子。
他不是一个人,他不能一个人死。
电话接通了。
“王局?”周子昂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慵懒和居高临下,“这么晚了,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向我汇报?”
“周……周公子……”王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出事了……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周子昂轻笑了一声,“是不是有几个不开眼的村民闹事?王局,这点小场面你都应付不了吗?”
“不是!不是村民!”王翰几乎是在尖叫,“是地!我们的地!它……它自己盖房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几秒,周子昂的声音冷了下来:“王翰,你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我没喝糊涂!”王翰对着手机吼道,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别墅!你规划图上的那些别墅,全都从地里长出来了!一模一样!但是是假的!是空的!一碰就碎!它们还在长!还在不停地往外冒!周公子,我们完了!我们被诅咒了!”
周子昂那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王翰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电话里传来的、周子昂平稳得有些可怕的呼吸声。
“你在哪?”周子昂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城关镇……项目现场……”
“打开视频,让我看看。”
王翰哆哆嗦嗦地切换到视频通话,将摄像头对准了眼前这片连绵不绝、光怪陆离的“鬼城”。镜头扫过那些歪斜的建筑,那些黑洞洞的门窗,以及远处还在缓缓“生长”的墙体。
视频那头,东州市环球金融中心顶层的豪华公寓里。周子昂看着手机屏幕上传来的、如同劣质恐怖片一般的画面,脸上的慵懒和傲慢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就在这时,清源县的上空,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嗡嗡”声。
王翰和现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架带有电视台标志的直升机,正盘旋而来,机身侧面的强光探照灯如同一道天罚之剑,笔直地照射下来,将这片荒诞的“别墅区”照得亮如白昼。
摄像机的镜头,正对着这片凭空出现的奇迹,或者说,笑话。
王翰看着那架直升机,最后一丝血色从脸上褪去。他知道,这件事,再也捂不住了。
明天一早,清源县的“招商神话”,将以一种最匪夷所思的方式,传遍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