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食堂和宿舍的沦陷，只是让工人们陷入了恐慌。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则让厂区里所有还抱有幻想的管理层，彻底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生产副总刘副总，在给王建国打完那个语无伦次的电话后，整个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作为主管生产和安全的老总，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消防。
消防系统是独立管网，用的水是专门从水库抽调储存在高位水塔里的，是厂区最后的生命线。
“快！去试试消防栓！”他带着几个保安，跌跌撞撞地冲向办公楼前的一处消防栓。
那红色的消防栓，在闪烁的警报灯光下，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两个保安合力，用扳手拧动了阀门。
“嘎吱——”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消防栓的接口处猛地一震。
刘副总死死地盯着那个出水口，那是他此刻全部的希望。
然而，喷涌而出的，不是他想象中清亮、强劲的水龙。
“噗——”
一股黑色的、泥浆般的洪流，带着万马奔腾之势，从消防栓里爆射而出！那股浊流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丑陋的抛物线，随后重重地砸在地上，黑褐色的泥点子溅得几人满身都是。
那不是水，那是沼泽！是沥青！是这个工厂积攒了十几年的罪孽，在此刻具象化的体现！
刘副总呆立在原地，任由那冰冷腥臭的泥点溅在他的脸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被那道冲天而起的黑色水龙，彻底浇灭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已经不是一场生产事故，这是一场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审判。
……
王建国的别墅里，他已经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比一个更坏的消息。
“王董！食堂完了！水没法用了！”
“王董！宿舍也完了！工人们闹起来了！”
“王董！水……消防水也……”
当最后一个电话，用一种近乎哭腔的语调，向他汇报了消防栓喷出黑色泥浆的那一幕时，王建国手中的水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
消防水……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下午在周浩然办公室里，周书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冰冷的、看死人般的平静。
他想起了苏正，那个来调研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却总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最后，他想起了苏正在报告里的那句话，那句他当时只觉得是吹捧奉承的屁话——
“……都‘沉醉’在这‘优美’的环境中，好好‘享受’一番！”
沉醉……享受……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升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自己客厅里那个巨大的、价值不菲的观赏鱼缸。鱼缸里的水一向清澈透亮，几条名贵的龙鱼在里面悠然自得地游弋。
可就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看见，那清澈的水体中，毫无征兆地，升起了一缕缕黑色的、油污般的细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