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新挑战”扶贫项目的“花架子”，贫困村的假脱贫！
苏正回到自己办公室时，走廊里那些从门缝中投来的目光，像黏稠的蛛网，无声地挂在他的身后。他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道目光里蕴含的复杂情绪——惊异、揣测、羡慕，以及藏得更深的嫉妒与审视。
他关上门，将外界的嘈杂彻底隔绝。
办公室里一如往常，整洁而安静。那份被周书记点过的扶贫报告，正静静地躺在办公桌的正中央，封面上的烫金大字——《关于全县扶贫工作成果验收及表彰的初步报告》，在透过窗户的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这不再是一份普通的报告。
它是一个考验，是周书记递过来的一块试金石，也是他作为“县委常委考察对象”的第一道考题。
苏正缓缓坐下，身体陷进椅子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松弛。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幕后，用反话掀起波澜，事了拂衣去的“万能小苏”。从周书记在常委会上说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推到了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份报告光滑的封面。入手微凉，纸张厚实，印刷精美，甚至连油墨都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扶贫办的人，确实在“表面功夫”上下足了本钱。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李主任在汇报时，嘴角那一抹难以察觉的讥讽，以及周书记那句“让苏正同志，先把把关”的深意。
“漂亮得……跟画儿一样。”
画儿，终究是画儿。画得再美，也解决不了饥饿，也抵挡不了风雨。
苏正拿起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报告写得洋洋洒洒，文采斐然。开篇是高屋建瓴的政策概述，中间是详实到令人发指的数据罗列，结尾是感人肺腑的案例分享和充满希望的未来展望。
“红旗村，实现百分之百安全住房覆盖，户均年收入突破五万元大关，同比增长百分之三百……”
“石嘴乡，彻底解决适龄儿童失学问题，新建中心小学教学楼，配备全县最先进的多媒体教室……”
“全县建档立卡贫困户，已于本季度全部实现脱贫，人均纯收入增幅位列全市第一……”
一个个数字，鲜红而醒目，像一面面功劳簿上的旗帜，迎风招展。一个个案例，催人泪下，仿佛能看到贫困户们抱着扶贫干部，喜极而泣的感人场面。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征地办和钉子户的事件，见识过那些藏在光鲜表面下的肮脏，苏正或许真的会为这份报告而感到振奋。
可现在，他看着这些完美无瑕的数据，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他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附录里是几张精心挑选的照片。一张是崭新的二层小楼前，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墙上还挂着“感谢党和政府”的锦旗。一张是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对着镜头比着胜利的手势。
照片的角度、光线、人物的表情，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像商业广告的宣传照。
苏正的目光，落在那张全家福照片上。那个据说是刚刚脱贫的农户，脚上穿着一双几乎全新的名牌运动鞋，那鞋底白得甚至没有沾染上一点泥土。而在他身后那栋崭新的小楼墙角，一小片没有被镜头完全避开的背景里，隐约能看到一截破败的土坯墙的轮廓。
那截土坯墙与崭新的楼房，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割裂感。
苏正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放下报告，起身走到窗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县委大院里亮起了路灯，将楼下的那棵大榕树照得影影绰绰。远处的县城，灯火璀璨，像一条铺在地上的银河。
他知道，只靠这份报告，是看不出真相的。真相，永远不在纸上，而在那些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里。
他回到座位，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小苏？有事？”李主任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近乎热切的关怀。
“李主任，我想查一下前两年的扶贫工作档案，特别是原始的贫困户建档立卡数据，您看方便吗？”苏正的语气很平静。
“方便！太方便了！”电话那头的李主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声音里透着一股“终于等到你”的兴奋劲儿，“你等着，我亲自给你送过去！档案室那帮小子手脚慢，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苏正想说不用麻烦，但李主任已经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