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脸上挂起一副官场上常见的、热情又虚伪的笑容。
“哎呀呀,这不是苏副主任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他快走几步,主动朝苏正伸出手。
苏正没有立刻去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目光在他那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休闲服上停留了一秒。
王平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略显尴尬,但还是强撑着笑意:“苏副主任真是体恤下情,还亲自来一线做群众工作,我们这些做具体工作的,真是惭愧,惭愧啊!”
他这话,明着是自谦,暗里却是在点苏正,说他一个督查室的领导,手伸得太长,管了不该管的事。
苏正这才伸出手,轻轻和他握了一下,一触即分。
“王主任客气了。”苏正的语气很淡,“我只是路过,看到老乡们在这里晒太阳,就过来聊几句。倒是王主任你,听说上午一直在开紧急会议,现在开完了?”
王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听出了苏正话里的刺。
“开完了,开完了。”他打着哈哈,“都是为了项目嘛,没办法,辛苦命。这不,刚开完会,就听说老乡们有些情绪,我赶紧就下来看看。”
他转过身,对着王老根等人,官腔十足地摆了摆手:“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也要相信政府,相信政策嘛!补偿标准是县里通盘考虑定下来的,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的!都先回去,啊,有什么问题,可以派个代表,走正常程序来反映嘛!”
这番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楼下几十人的悲愤,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误会。
说完,他又转向苏正,笑道:“苏副主任,你看,这都是些小事,误会,都是误会。就不劳您费心了。走走走,上楼喝杯茶,我那刚到了今年的新茶。”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拉苏正的胳膊,想把他和这群“刁民”隔离开来。
苏正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
他看着王平那副高高在上、视民如草芥的嘴脸,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和不耐烦,心中那股一直压抑着的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来这里,不是来跟王平喝茶的。
他来这里,是要为那些无助的农民,讨一个公道。
“茶就不喝了。”苏正的声音冷了下来,“王主任的会开完了,我这边的‘会’,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再看王平,而是转身对王老根等人说道:“老乡们,都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说完,他便带着小王等人,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从始至终,他没有再给王平一个正眼。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王平难堪。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看着苏正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无比阴冷。
“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怨毒。
黑色的帕萨特驶离了现场。
车里,气氛压抑。小王和其他几个年轻人都憋着一股气,谁也没有说话。
苏正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王老根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和王平那张油腻傲慢的脸。
两幅画面,在他的脑中交织、碰撞。
他缓缓睁开眼,从口袋里拿出那份内部立项报告,又拿出了那支笔杆上已凝结出玄奥符文的英雄钢笔。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在报告的末尾,找到了那片空白的“处理意见”栏。
车窗外,县城的景象飞速倒退。
车窗内,苏正握着笔,手腕沉稳。
他要为征地办那场根本不存在的“紧急会议”,亲自写下一份永生难忘的“会议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