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督查室。
苏正的办公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老李和小王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汇报着上午在档案馆和图书馆的收获。
“苏副主任,我们查了,周边几个市,类似的征地项目,补偿标准确实都比我们县高出一大截,最高的高了将近百分之四十。”小王将整理好的对比文件放在桌上,脸上带着愤愤不平。
“而且,”老李补充道,“我们还查到一份三年前省里下发的指导文件,明确要求各地市在制定征地补偿标准时,要‘确保被征地农民原有生活水平不降低,长远生计有保障’。按照那个标准算,我们县现在的补偿款,连最低线都没达到!”
苏正看着那份文件,眼神愈发冰冷。
王平他们,已经不是简单的克扣了,这根本就是在公然违法。
就在这时,吴远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焦急:“苏副主任,出事了!征地办那边,被东王村的村民给堵了!”
他将自己刚听来的消息飞快地说了一遍。
苏正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缓缓站起身。
“苏副主任,您这是……”吴远山看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心里一紧,“这事儿已经惊动县公安局和信访办了,咱们督查室现在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万一激化了矛盾……”
“吴主任,”苏正穿上外套,动作不疾不徐,“矛盾不是我们去激化的,是它本来就存在。现在,它只是被摆在了桌面上。”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那几个因为消息而骚动不安的年轻科员。
“小王,带上你的政策汇编。其他人,带上笔记本和录音笔。”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们去现场看看。”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挂着县委的牌照,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县委大院。
征地办门前,对峙仍在继续。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晒得人皮肤发烫。一些年老的村民有些撑不住了,但依然咬牙坚持着。王老根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但他仍旧像一尊雕塑般躺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目光直直地望着天空。
他不知道今天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或许会被抓,或许会被打,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这么做,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人群的士气因为炎热和疲惫而开始有些松动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警戒线外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衬衫、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像其他领导那样隔着车窗观望,也没有大声呵斥,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混乱的景象。他看到了情绪激动的农民,看到了焦头烂额的警察,看到了躲在大门后幸灾乐祸的保安,也看到了三楼窗户后一闪而过的、那个窥探的身影。
现场的嘈杂,似乎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王老根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眯着眼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他太年轻了,看起来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像是能为他们做主的大官。
然而,人群中,维持秩序的派出所副所长,在看到来人后,脸色却猛地一变,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立正敬礼。
“苏副主任!您怎么来了?”
苏副主任?
这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沉默对峙的农民中间,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他们不认识苏正,但他们认得那个派出所副所长肩上的警衔,也看得懂他那副恭敬到近乎谦卑的态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苏正的身上。有疑惑,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望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苏正没有理会那个副所长,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最终落在了躺在地上的王老根身上。
他迈开脚步,径直朝着人群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