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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如一条黑色的长龙,在蜿蜒的乡间公路上平稳前行。
头车里,气氛融洽而轻松。县长李卫民靠在柔软的后座上,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今天的阳光很好,透过防弹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让人心情舒畅。
“今天的天气不错,是个好兆头。”李卫民随口说了一句。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县长秘书颜文斌立刻回过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县长,这叫天时地利人和。您亲自带队下来体验民生工程的成果,连老天爷都给面子。”
这马屁拍得不轻不重,让李卫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端起保温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问道:“文斌,路线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县长。”颜文斌的语调里透着一股尽在掌握的自信,“我们第一个视察点,是清水镇的石桥村。那里是这次‘厕所革命’项目里,打造得最成功、最有代表性的模范村之一。”
李卫民“嗯”了一声,似乎在回忆什么:“石桥村……我有点印象。是不是清水镇的那个钱福生,钱副主任的老家?”
颜文斌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巧合”的意味:“正是。钱副主任听说县里要组织体验团,主动请缨,说一定要让县领导看看他家乡的巨大变化。他说,石桥村的工作,绝对经得起任何方式的检验,尤其是‘亲身体验’这种最高规格的检验。”
他特意加重了“亲身体验”四个字,既是呼应了那份报告,也是在不动声色地为钱福生表功。
李卫民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门道。让一个本地干部在自己的家乡展示政绩,这本身就是一种激励,也是一种最稳妥的安排。钱福生总不至于在自己的老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个钱福生,工作还是用了心的。”李卫民盖上杯盖,下了个结论,“那就从石桥村开始吧,开个好头。”
颜文斌应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已经可以预见,今天将会是皆大欢喜的一天。县长收获了政绩,钱福生露了脸,而他自己,作为这一切的安排者,自然也少不了功劳。至于那个写报告的苏正,不过是提供了一个由头的幸运儿罢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与此同时,在车队的第三辆车里,钱福生正襟危坐,但挺得笔直的腰板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亢奋。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深蓝色夹克,头发用发蜡梳得油光锃亮,每一根都服服帖帖地待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他反复整理着自己的领口,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刻这般意气风发。
“钱主任,您今天可真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啊。”旁边一位同行的乡镇干部凑趣道。
钱福生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故作谦虚地说:“哪里哪里,都是托了县领导的福,沾了政策的光。我个人算什么,主要是我们石桥村的乡亲们争气,把工作落到了实处。”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到了村里,他要如何引导县长参观,如何介绍村里的变化,如何让那些提前打好招呼的“村民代表”恰到好处地表达感激之情。每一个环节,他都在脑子里演练了不下十遍。
他甚至有些感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正了。若不是那小子异想天开,写了那么个“沉浸式体验”的建议,哪有他钱福生今天在全县领导面前大放异彩的机会?
“这小子,歪打正着,倒是给我送了份大礼。”钱福生在心里冷笑,“等这事儿过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透过车窗,已经能看到远处石桥村的轮廓。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仿佛正在向他这个荣归的游子招手。
十几分钟后,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驶入石桥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