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怎么回事?集体出现幻觉了?”
“什么幻觉,我亲眼看着那个‘二’字扭成‘五’的!吓死我了!”
“我听说是石磨村那边……不太干净,当年修水库死了人,这笔钱又是那里的……”
“别瞎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这肯定是某种高科技,比如温感油墨之类的……”
“你家温感油墨还能隔空操控几百份文件一起变?还能改投影仪和电脑里的数据?”
议论声中,渐渐有一些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飘向瘫坐在椅子上的钱书明。
刚才他那一声暴跳如雷的“不可能”,很多人都听见了。结合他此刻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样子,一些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钱主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刚才不是要站起来说什么吗?”
“这份材料,好像就是县委办钱主任负责校对和印发的吧?”
“如果说……原来的数据真的是一百二十万,那他……”
这些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钱书明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不再是之前的敬畏和羡慕,而是充满了怀疑、探究,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的怜悯。
他完了。
无论今天这事最后如何收场,他钱书明,都将成为整个清源县官场最大的笑话。一个试图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手脚,却被“鬼”当场打脸的小丑。
林晚晴静静地坐在原位,她没有去看身边混乱的人群,也没有去看台上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的目光,落在了主席台的另一侧。
县长秘书颜世宽,那张总是像戴着面具的脸上,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那支被他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着会场顶棚惨白的灯光,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虬的怒龙。
林晚晴的心里,没有半分复仇的快感,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她知道,苏正这种神鬼莫测的能力,虽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但也彻底将自己推到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他得罪的,不仅仅是一个钱书明,而是钱书明背后,以颜世宽为代表的一整个利益团体。
今天,他们被这种未知力量吓住了。可明天呢?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调查、来试探,来报复。
她不由得转过头,看向苏正。年轻人依然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拿着两份内容已经“统一”的稿子,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老师发落的小学生。
只有林晚晴知道,这个“小学生”,刚刚亲手点燃了一颗足以炸毁整个清源县官场生态的炸弹。
就在这混乱即将彻底失控的时刻。
“咚!咚!咚!”
三声沉重而有力的敲击声,通过主席台中央那个唯一还完好的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场。
是县委书记周源。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正用杯底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喧闹的会场,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迅速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主席台的中央。
周源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脸,扫过脸色铁青的颜世宽,最后,在瘫软如泥的钱书明身上停顿了一秒。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台上的苏正身上。
那目光深邃而复杂,有震惊,有审视,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庞然大物时的凝重。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今天的会议,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技术意外。”
他将这桩神鬼莫测的事件,轻描淡写地定义为“技术意外”。
“我看大家也都累了,精神也比较紧张。这样吧,会议暂时中断,全体人员,原地休息十五分钟。”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周源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台上的苏正,又看了一眼台下的钱书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缓缓说道:
“其余人休息。清水镇的苏正同志,还有县委办的钱书明同志,你们两个,到后台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