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给了一颗甜枣,话锋却猛地一转,声音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不过呢,年轻人,精力要用在正道上。什么叫正道?就是往前看,跟着领导的步子走。林镇长让你整理档案,是让你熟悉业务,不是让你去翻历史的垃圾堆。”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像一块石头,在河底待了十年,上面早就长满了青苔,跟河床都长一块儿了。你非要把它翻过来,弄得一池子浑水,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他的手,依然搭在苏正的肩膀上,像一只铁钳。
“这对你,对我,对所有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都没有好处。你刚转正,前途一片光明,别因为一点不必要的好奇心,走错了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句话,已经不是暗示了。
是赤裸裸的警告。
那句“好奇心太重,容易迷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苏正的脊梁往上爬。
苏正感觉自己的口袋里,那支钢笔又开始微微发烫。一股怒火混杂着寒意,在他胸中冲撞。他看着眼前这张油腻又带着威胁的脸,仿佛看到了那一百万拨款被瓜分时的得意,看到了石磨村村民十年来的绝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回望着张大强。
张大强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本以为几句软硬兼施的话,就能让这个毛头小子知难而退,可对方的眼神,却像一潭深水,看不见底。
“行了。”张大强松开了手,像是失去了耐心,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他拿起那份档案,随手就塞进了自己带锁的抽屉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上锁声。
他把钥匙拔出来,在手里抛了抛,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冲苏正摆了摆手。
“这档案,我先替你‘保管’一下。万一丢了,不好交代。你呢,也别想那么多了,忙你的去吧。年轻人,工作要紧。”
他这是在没收证据,也是在下逐客令。
那两个年轻办事员如蒙大赦,立刻埋头,假装自己是办公室里的两盆绿植。
苏正站在原地,看了看那个被锁上的抽屉,又看了看张大强那张自以为是的脸。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农业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苏正的脚步不疾不徐。张大强的威胁,像一根鞭子,抽在他心上,却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恐惧和退缩。
恰恰相反。
那份警告,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的一扇门。门后,是滔天的怒火。
他将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支已经恢复冰凉的钢笔。
张大强以为自己把石头按回了河底,把秘密锁进了抽屉。
他不知道。
他亲手递给苏正的,不是劝退的警告,而是一份宣战的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