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一辆黑色的公务车驶出了清水镇,向着清源县城而去。
车里坐着林晚晴和苏正。
随着汽车驶离熟悉的乡间小路,进入平坦宽阔的县级公路,苏正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正在离开一个舞台,走向另一个更大、也更凶险的舞台。
县委大院比镇政府气派得多,门口站着武警,进出的人神色肃穆,脚步匆匆。
车刚停稳,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呀,林镇长!可把您给盼来了!我是县委办公室的钱文博,我们钱主任让我专门在这儿等您!”男人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林晚晴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
“钱副主任,你太客气了。”林晚晴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客气而疏离。
钱文博的目光在林晚晴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落到了她身后的苏正身上。他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傲慢。
“这位就是……苏正同志吧?”钱文博上下打量着苏正,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货品,“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林镇长真是慧眼识珠,给我们县里发掘了这么优秀的人才。”
他的话听起来是夸奖,但那语气,却像是一个长辈在夸奖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孩。
苏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林镇长,苏正同志,会议室都安排好了。张书记特别交代,一定要把这次交流会办好,办出水平!清水镇的经验,可是我们全县的宝贝啊!”钱文博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滔滔不绝地吹捧着,言语间把功劳全都归于林晚晴。
他领着两人来到一间小会议室,热情地张罗着倒水。
“林镇长,您先坐,喝口水。苏正同志的发言稿准备好了吧?按规定,这么重要的会议,发言稿需要提前给我们办公室审一下,把把关。主要是看看格式对不对,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提法,免得到时候在会上出岔子,影响我们清水镇的形象嘛。”钱文博笑呵呵地说道,很自然地就朝苏正伸出了手。
他的意图很明显,这是官场惯例,下级给上级汇报,材料先给办公室过目,是程序,也是一种权力的体现。他根本不认为苏正这个“小科员”能写出什么花来,所谓的把关,不过是走个过场,顺便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林晚晴的脸色微微一沉,正要开口。
苏正却先一步说话了。
“不好意思,钱副主任。”苏正看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表情,“我没写发言稿。”
钱文博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没……没写稿?”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都变了调,“苏正同志,你是在开玩笑吧?这可是全县的现场会,县里所有领导都看着呢,你不写稿子,上去准备说什么?”
“就随便聊聊。”苏正说得云淡风轻。
钱文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完全不把他这个县委办副主任放在眼里。他把这看作是一种挑衅。
“随便聊聊?”钱文博冷笑一声,语气里的轻蔑和教训意味再也掩饰不住,“小苏同志,我可得提醒你。这里是县委,不是你们乡政府。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要是搞砸了,丢的可是林镇长的脸,是我们整个清水镇的脸!”
他的声音不大,但威胁的意味十足。
苏正没有被他吓住,反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钱副主任务,您在县委办公室,平时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钱文博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到这话,还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摆出领导的架子,叹了口气:“唉,没办法,办公室就是个大管家,千头万绪,事无巨细,都得操心。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啊。”
“是啊,太辛苦了。”苏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了那支英雄钢笔和一本小小的笔记本。
他当着钱文博的面,打开笔记本,拧开笔帽,在那崭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一行字。
钱文博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个不识抬举的年轻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只见那笔记本上,赫然写着:
“县委办公室钱文博同志,工作勤勉,任劳任怨。建议授予其‘劳动模范’称号,并将其‘焊’在岗位上,以彰显其爱岗敬业的奉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