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兵踏进家门时,院里静得只剩风擦过窗棂的轻响,连鸡圈里的老母鸡都没哼一声。
西屋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连一丝天光都透不进来,不用猜也知道,他娘还窝在里头——自打孙秀走后,老太太就没正经起过床,灶房冷了好几天,晌午饭更是提都不提。
堂屋的八仙桌上撒着桃酥碎屑,苏珍珠跷着二郎腿,正把最后一块桃酥往嘴里塞,看见他回来,嘴里还嚼着就小跑过来:“爹!奶奶这几天邪性得很,整天拉着窗帘躺床上,喊她起来烧饭也不应,我都啃了三天桃酥了!”
苏建兵没心思听珍珠抱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西屋厢房,指节在木门上“咚咚”敲得急。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开了道缝,苏老太顶着一头乱发探出头,眼神里满是急切:“那孙秀……总算上山了?”
苏建兵点点头,跟着进了屋,顺手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攥住他娘冰凉的手:“娘,有件事跟您商量。孙秀走前攥着我手,就盼着我照顾念塘,那孩子现在在李家寄住,要不……咱把她接回咱家住?”
“念塘”俩字刚落地,苏老太的手像被火烫了似的往回缩,连连摆手,声音都抖了:“不行!绝对不行!我一想起她娘临终那模样,夜里都能吓醒!这孩子要是进门,我就别想睡安稳觉了!”
她脸上的恐惧藏都藏不住,连肩膀都在颤。
苏建兵还想劝,堂屋突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苏珍珠叉着腰冲进来,嗓门亮得能掀了屋顶:“爹!不能接她回来!她早跟咱苏家没关系了,凭啥住咱家?她来了,我的房间、我的东西,不都要被她抢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苏建兵皱紧眉头,语气沉了下来,“念塘是你堂姐,哪能这么说她?”
可苏珍珠压根不听,跺着脚嚷嚷:“我不管!我就是不允许她来!她一来,你就只疼她不疼我了!”
苏老太本就抗拒,被孙女这么一闹,更咬定了心思,挥着手赶人:“行了行了,就听珍珠的!这孩子不能接,免得家里鸡飞狗跳!”
“娘!”苏建兵急得提高声量,胸口闷得发慌,“念塘是咱苏家的娃,咱哪能不管她?”
“苏家娃?”苏老太猛地坐直身子,眼神里满是嫌恶,声音尖得刺耳,“她就是个领养的野种!跟你大哥半毛钱关系没有!你少在这儿跟我扯这些!”
“就是!野种哪配住咱家!”苏珍珠跟着帮腔,还冲门外啐了一口。
苏建兵看着娘俩冷漠的模样,心里又寒又乱——一边是孙秀临终前的托付,一边是家人的绝情,他夹在中间,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知道娘认死了念塘是“野种”,珍珠又只顾着自己,再争下去只会更僵。可一想到孙秀攥着他的手,眼里满是哀求的模样,又愧疚得慌。最后只能暗自叹气,决定明天找李建国商量,先让念塘在李家多住些日子。
另一边,李建国压根没指望苏建兵能接念塘回去。
当天下午,他把他自己闺女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妥了——旧木床上的杂物清得干干净净,晒得松软的粗布褥子抻了又抻,连边角都捋得平平整整;闺女以前盖过的碎花被叠成方方正正的块儿,压在床尾;末了,还把他闺女用惯的那个缺了口的粗瓷水杯,摆在了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