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喘着粗气,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见苏建兵低着头不说话,话头陡然一转,火气更盛:“方才在田埂上,孙秀那扫把星当着你的面叫我‘老太’,连句‘娘’都不叫了!还有苏念塘那小崽子,早八百年就不叫我‘奶’了!”
她越说越气,心里的火像被添了柴,烧得更旺:“她只要还顶着‘苏家’的名头,孙秀就得规规矩矩叫‘娘’,苏念塘就得恭恭敬敬喊‘奶’!这是规矩,是我定下的,容不得半分含糊!除非念塘不姓苏,不然别想在村里安安生生过日子!”
杨春花在一旁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一股隐秘的欢喜悄悄冒了头:若念塘真不姓苏,那可太好了!往后苏家的孙女,就只剩珍珠一个。家里的好处、长辈的心思,自然全得落在珍珠身上。她越想越顺心,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暗自雀跃起来。
见老太气呼呼的,她赶紧上前附和:“娘说得太对了!这规矩哪能乱?只要还姓苏,就得按老辈定下的来,孙秀该叫‘娘’,念塘该喊‘奶’,这才像话!要是连这点规矩都不讲,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苏家没了章法,以后在村里哪还有脸面?”
苏建兵狠狠瞪了杨春花一眼,皱着眉低声劝道:“娘,这事也不该怪大嫂她们。以前大嫂叫你‘娘’你不答应,念塘叫你‘奶’,你不答应也罢,还总骂她是野种。再说,大嫂娘俩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
“不容易?我看她们是蹬鼻子上脸!”苏老太猛地打断他,拐杖往地上又是一敲,“我养你这么大,连这点事都办不了?窝囊废!白吃了几十年饭!还当什么厂长呢!”
她喘了口气,咬牙道:“今儿这事必须掰扯明白,苏建兵要是不去讨说法,我就亲自找上门!”
杨春花一听,立马来了精气神,忙说道:“娘,我陪您现在就去!顺便让念塘明天就去把姓改了,省得占着苏家的名头不遵规矩!”
说完,苏老太起身就要往外走,苏建兵赶紧挡在她前面,急声道:“娘,大哥生前把念塘看成亲骨肉,您不是不知道!您要是逼她改了姓,九泉下的大哥会不安生的!”
不提苏建军还好,一提这个名字,苏老太浑身气得发抖,指着苏建兵的鼻子骂道:“少拿你大哥当幌子!春花,跟我走,现在就去孙秀那儿!”
苏建兵拦在原地,看着娘气得发抖的背影,又瞥了眼一旁满脸雀跃、不停煽风点火的杨春花,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满是说不出的无奈。他张了张嘴,想再劝几句,可话到嘴边,对上娘那副“不依不饶”的狠戾眼神,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太清楚她娘的性子,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此刻再争,只会让她火气更盛,指不定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建兵,你还愣着干啥?娘都气成这样了,咱总不能看着她气出个好歹吧!”杨春花催道,语气里满是急切。
苏建兵皱紧眉头,狠狠瞪了杨春花一眼,却没力气跟她争辩。他知道,杨春花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若念塘真改了姓,苏家的好处全归珍珠,她自然乐意。可大哥把念塘视如己出,如今却要逼得孩子连姓都保不住,他这做叔叔的,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一边是亲娘,闹起来不管不顾,真要闹到孙秀家去,指不定又要在村里掀起多大的风波,到时候丢脸的还是苏家;一边是过世的大哥,是他心里的愧疚与底线。两头拉扯着,他像被夹在石缝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着娘和杨春花一前一后往门外走,苏建兵狠狠跺了跺脚,终究还是没敢再拦,只能待在原地。嘴里喃喃着,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这又是何苦……大哥要是知道了,得多寒心啊……”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只能任由无奈像潮水般将自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