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猛地从李建国掌心抽离，朝着卫生院外的黑夜疯跑，自己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急救室里念塘那张苍白的小脸。
李建国刚追出两步，裤脚还沾着门口的尘土，就被护士攥着缴费单拦住。
护士的笔尖在单子上戳了戳，声音带着急：“苏念塘家属！先交三百块住院押金，明早再交不上，药就续不了了！”
他的脚步“噔”地顿住，鞋底在水泥地上蹭出一道白印，喉结滚了滚，声音发紧得像被勒住：“护士同志，通融通融行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筹，晌午之前准交上，绝不耽误孩子治病！”
“不是我不通融啊！”护士皱着眉，手里的单子都攥出了褶，“今天已经给你们先抢救在缴费了，再拖，真要影响治疗了！”
李建国的心像被两只手揪着——一边是跑远的孙秀，黑夜里早没了影，准是急着找苏家求助；一边是急救室里的念塘，门缝里透出的灯光，都显得格外刺眼。他转头看向走廊里站着的邻居，咬了咬牙，先顾念塘再说。
他揣着满心的慌，挪到邻居跟前，抬眼时，眼尾都泛着红，声音发颤：“大夫说……明早交不上三百块押金，念塘的治疗就得停。”
“啥？停治疗？”这话像颗炸雷，瞬间在走廊里炸开。
上世纪八十年代，三百块哪是小数目？工人一个月才挣三十来块，农民刨除粮种化肥，一年能落两百块就算殷实，要凑齐这笔钱，双职工家庭也得省吃俭用攒小半年。
王婶往前凑了两步，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声音发颤：“这可咋整？孩子还在里头躺着呢，哪能停治疗啊！”张叔急得直搓手，指节都泛了白：“三百块啊！这连夜去哪凑这么多？”
邻居们围着他七嘴八舌，脸上全是慌色：“建国，你说咋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出事！”
“孙秀去找苏建兵了，想让他给念塘输血。”
李建国叹了口气，眉头拧成疙瘩，“可苏家是苏老太当家，她连门都未必肯开，更别说给钱了。”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众人：“要不……大伙先帮我凑凑？这钱算我借的，将来连本带息，我一准还！”
“凑！咋不凑！”王婶立刻应下，撩起围裙擦了擦眼角，“我这就回去找老周翻箱子，能凑多少是多少！”其他人也跟着点头，“我们也回去想办法，先让孩子过了这关再说！”
邻居们走后，走廊里只剩李建国和李水生。
他望着窗外的黑夜，心里记挂着孙秀，脚却挪不动——孙秀已经乱了方寸，他不能再乱，只能在这等苏建兵，盼着念塘能挺住，押金的事，只能明天再想辙。
另一边，孙秀压根没顾上脚下的路。她跑丢了一只鞋，光脚踩在土路上，石子硌得脚心生疼，却不如心里的急。半小时的路，她二十分钟就冲到了苏家，双手拍着紧闭的大门，掌心拍得通红：“建兵！建兵！你快出来！念塘快不行了！”
拍了半天，屋里没灯，也没动静，倒引来了不少村民。“苏老太也太狠心了！”有人指着苏家的门叹气，“孙秀是她儿媳，念塘说起来也是她孙女，咋能连门都不开？”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终于亮了。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是拄着拐杖的苏老太，满脸的褶子都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