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干净柔软的床上,感受着营养液一点点流入血管,张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老码头那个惊魂之夜开始,到城中村的藏匿,汽车站的陷阱,芦苇荡的求生,货船上的惊魂,临川镇的潜伏,直到教堂的挣扎和最后的接头……这短短十几天,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生。恐惧、绝望、饥饿、寒冷、背叛、希望……各种情绪交织,几乎将他的意志摧毁。
现在,他终于安全了。证据已经交到了应该交的人手里。他可以暂时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了。
陈队在一旁等他输完液,才坐下来,语气凝重地说:“张明同志,你提供的证据至关重要,尤其是后来从‘王先生’(指疤脸男)那里获得的材料,直接指向了更高层面的保护伞。专案组正在根据这些线索,连夜展开更大范围的调查和抓捕行动。赵德胜的案子,已经不再是孤立的个案,它将成为撕开一个腐败网络的重要突破口。”
张明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欣慰,有激动,也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但是,”陈队话锋一转,神色更加严肃,“斗争还远未结束。赵德胜的残余势力,以及他背后的保护伞,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可能会进行最后的疯狂反扑。所以,在案件彻底明朗、主要嫌疑人全部归案之前,你的安全仍然是第一位的。你需要暂时留在这里,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包括林雨同志。”
张明理解地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必要的保护措施。
“林雨……她还好吗?”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很好,也很安全,正在配合专案组进行其他方面的调查工作。”陈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但不是现在。”
接下来的几天,张明就在这个地下安全屋里休养。每天有医生来检查身体,有营养均衡的饭菜,有干净的衣服和温暖的被褥。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但他内心的波澜却从未平息。
他通过房间里一台经过严格筛选的电视,看到了外界正在发生的惊天巨变。
第三天,权威媒体正式发布了重磅消息:某市原副市长赵德胜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其涉嫌犯罪问题已移送司法机关处理。报道措辞极其严厉,并暗示案件涉及多名其他领导干部和商人。
第四天,更多消息接连爆出:鼎盛集团董事长李鼎盛被采取强制措施;省里某部门一名厅级干部、市里两名局级干部相继落马;与赵德胜关系密切的“道上”人物“疤脸”(报道中用了化名)在警方追捕过程中拒捕,发生枪战,最终被击毙……
看到“疤脸男”被击毙的消息,张明心中一阵默然。那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在罪恶与绝望中挣扎的男人,最终以这种方式走完了他的一生。是罪有应得,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风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和力度席卷一切。张明知道,这背后是无数人冒着巨大风险的努力和牺牲,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一周后,张明的身体基本康复。这天,陈队再次来到安全屋,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神色:“张明同志,主要涉案人员大部分已经到案,案件取得了决定性进展。经过请示,可以安排你离开了。”
张明的心猛地一跳:“去哪里?”
“回你应该在的地方。”陈队微微一笑,“有个人,很想见你。”
半小时后,张明坐上了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城市的车流。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有些刺眼。张明眯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恍如隔世。
车子没有回报社,也没有去公安局,而是驶入了一个环境幽静的小区,停在一栋单元楼下。
陈队下车,对张明说:“上去吧,三楼,左边那户。我们在楼下等你。”
张明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上楼梯。
站在三楼左边的房门前,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门几乎立刻被打开了。门口站着的人,穿着一身干净的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疲惫却无比温暖的笑容,眼眶微微发红,正是林雨。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劫后余生的庆幸,并肩作战的默契,以及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感,都在彼此的目光中无声地流淌。
“进来吧。”林雨侧身让开,声音有些哽咽。
张明迈步走进这个温暖、明亮、充满生活气息的屋子,仿佛从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噩梦中,终于回到了现实。
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