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身体,张明沿着江岸和公路的边缘,昼伏夜出,跋涉了整整两天。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荒滩、农田和丘陵间穿行,渴了喝点江水或雨水,饿了就挖点野菜根茎,偶尔在废弃的看瓜棚里找到一两个被遗忘的、干瘪发霉的小瓜,都成了难得的美味。他的体力严重透支,咳嗽加剧,额头滚烫,脚步虚浮,全凭一股不甘的意志力在支撑。
第三天黎明,当他翻过最后一道土坡,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规模远大于临川镇的城市轮廓出现在晨曦之中,高楼林立,烟囱耸立,江面上船只往来如织。这就是他的目的地——邻省的工业城市,江州市。
希望和恐惧同时涌上心头。希望在于,这里信息流通,或许能窥见风暴的动向;恐惧在于,这里人多眼杂,监控密集,暴露的风险成倍增加。
他不敢从正面的码头或车站进入市区,而是绕到城市边缘一片待开发的、布满工地和废弃厂房的区域。这里尘土飞扬,人员复杂,三教九流汇聚,是城市光鲜外表下的阴影地带,也是他这样的“黑户”最容易藏身的地方。
他混在清晨涌入工地的民工潮中,低着头,跟着人群走进一个大型建筑工地。工地管理混乱,没人注意他这个生面孔。他找到工地上提供免费但极其简陋的午餐——通常是几个馒头和一碗寡淡的菜汤。他混在民工中间,狼吞虎咽地吃下这顿救命的饭,感觉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饭后,他没有离开,而是假装是来找活干的散工,在工地角落里蜷缩着休息,观察着周围。他需要找一个能暂时落脚、又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工地边缘有一些用彩钢板搭成的临时工棚,堆放杂物,或者给少数看守工地的工人夜间休息,管理松散。
他看准一个堆放废旧建材、似乎无人使用的工棚,趁人不注意溜了进去。里面堆满了废钢筋、破木板和水泥袋,灰尘扑面。但在角落里,有一小块相对干净的空地,甚至还有一张不知谁扔下的破草席。
这里虽然简陋肮脏,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比荒野强太多了。张明将这里作为了临时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他像真正的流浪汉一样生活。白天,他在工地附近游荡,捡拾废品换点零钱,或者帮一些小工头干点最脏最累的临时活,换取一顿饭食。他刻意让自己看起来蓬头垢面,沉默寡言,混迹在城市的底层边缘,毫不起眼。
他最重要的任务,是获取信息。他不敢去网吧,也不敢买报纸(容易留下痕迹)。他只能利用一切机会,偷听工地上工人们的闲聊,或者蹲在路边那些老人下棋、看报的地方,远远地瞄着报纸上的标题。
工人们的闲聊多是家长里短、工资待遇,偶尔会提及一些社会新闻,但很少涉及高层政治。老人们看的报纸,也多是本地晚报,很少刊登外省的敏感新闻。
信息闭塞得像一堵厚厚的墙。张明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他感觉自己像被隔绝在一个信息的孤岛上,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他却只能看到一片死寂的水面。
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那台藏在怀里的旧收音机。每天深夜,他躲在工棚的角落里,用被子蒙住头,调到那个省台的频率,仔细倾听每一条新闻,每一个字眼。
“……反腐败斗争压倒性态势持续巩固……”
“……坚决查处各类风险隐患背后的腐败问题……”
“……对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腐败问题,发现一起,查处一起……”
官方的措辞越来越严厉,释放的信号也越来越明确。张明能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高层酝酿,只是尚未公开引爆。赵德胜的名字依然没有出现,但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要么是证据确凿,正在走最后的程序;要么是阻力巨大,正在进行殊死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