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众生皆知幽冥有其主,掌轮回,断生死,然其主之后土皇地只究竟居于何处,却无人、无鬼、无妖、无仙、无神能道出其详。玄冥殿,如其名,玄之又玄。它或许栖身于奈何桥某块木板细微的纹理之中;或许潜行于忘川河尽头那永不消散的迷雾深处;或许蜷缩在一株彼岸花娇嫩的花蕊里,随着花香一同吐纳;或许,它仅仅是我们手中那本《三界生死簿》某一页下方,一行被忽略的微小注脚。
它甚至可能远在尘世,就在卡萨布兰卡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内——那杯无人饮用的苦艾酒液面上,倒映出的扭曲光影;或是那位总是背对门口、指尖流淌着无尽故事的老琴师,所弹出的一个半音音符之中。冥思非想,亦非非想,其存在之衡,竟能跨越时空,触及那座北非名城。
然而今天,故事的锚点,却落在了日本东京日暮神社的一口古井——食骨之井。
你,日暮戈薇,如同过往的许多次一样,踏上了井沿。心中所想,是那个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是那个银发犬耳的暴躁少年。你纵身跃下。
但这一次,触感截然不同。
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潮湿冰冷的古木井壁,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绝对虚无。失重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并非单纯向下,而是被一种蛮横的力量向着所有维度同时拉扯、撕扯。时间的线性感在此刻彻底碎裂、崩解。
下坠。
永恒般的下坠。
周遭是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可你又奇异般地“看见”了——无数模糊的光影如同宇宙诞生之初溃散的星河,逆着你的方向(或者说你正以超越它们的速度)向上飞掠。那些光影,是无数张模糊面孔瞬间凝聚的悲喜,是无数段人生压缩成的絮语噪音,是一个个世界诞生与寂灭的宏大火光。它们像密集的雨点砸向你,却又毫无阻碍地穿透你的灵与肉,只留下冰冷的战栗与灼烧般的感悟烙印在灵魂深处。
停止。
毫无征兆地停止。
你的双脚落在了一片看似无形、却能稳稳承载你全部重量的“地面”上。触感奇异,仿佛踩在一片凝固的、极致光滑的黑暗水镜之上。空气中,无数萤火虫般温和却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光点无声漂浮,闪烁不定。它们微弱的光芒,勉强映照出眼前的景象。
你发现自己身处幽冥森林,远方,一座宫殿静静矗立。它的宏伟与古老超越了语言的描述范畴。它不像任何人类建筑,更像是由“宇宙”、“法则”、“轮回”这些冰冷而神圣的概念本身直接雕琢而成。宫殿通体呈现出幽深的玄黑色,材质非金非石,瓦片如龙鳞层叠,闪烁着内敛的暗金色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墙壁近乎透明,你能清晰地看到宫殿内部——无数条散发着或炽烈、或晦暗、或平静、或狂暴的各色光芒的磅礴河流,正在其中奔流、交汇、分离、咆哮又或低语。每一条河流,似乎都是由无量数的灵魂与纠缠的命运光芒汇聚而成。
下一秒,你,日暮戈薇,身上还穿着高中制服,带着属于生者的温热呼吸与蓬勃朝气,就像一颗被无意间投入精密运转的宇宙钟表内部的沙砾,无比突兀地、茫然地站在这座位于食骨之井最不可思议核心的宫殿——玄冥殿——的主殿之中。
此殿并非想象中阴森恐怖的鬼殿,而是弥漫着一种幽深、庄严、静谧、神圣的气息。它是幽冥界毋庸置疑的“紫禁城”和“心脏”,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法则之力。
你抬头向上看,没有天花板,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穹,但这星穹并非天上的星辰,而是人间万家灯火与无数生命命运之线的投影。星辰明灭代表生命的诞生与消亡,光线的交织代表命运的纠缠。这便是“万象玄穹”。
你的目光从令人眩晕的“万象玄穹”收回,眼前有无数根巨大的支柱,仔细看去,这些支柱实则是巨大的、盘旋而上的树根和规则的、晶体化的法则锁链交织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