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姐姐!穿黑衣服的姐姐!‘嗖’的一哈钻到墩墩里头去老!”
王姐正踮着脚尖,举着手机,全神贯注地对着对岸流光溢彩的洪崖洞调整角度,嘴里还念叨着:“这张发朋友圈肯定巴适……” 豆豆这猛地一拽,手机镜头剧烈一晃,屏幕上精心构图的洪崖洞瞬间糊成了一片晃眼的红金光团。
“哎呀!”王姐心疼地啧了一声,反手就扣住了豆豆的后脖颈,把他往身边拉了拉,眼睛还盯着糊掉的屏幕,“豆豆!你又乱讲!墩墩哪里啷个大个缝缝能钻人嘛?(桥墩哪有那么大的缝隙能钻人?)” 她没好气地低头瞪了儿子一眼,“怕是你娃眼睛遭那些灯笼晃花老!(肯定是你眼睛被那些灯笼晃花了!)”
豆豆急得原地跺脚,小奶音都带上了哭腔,指着石柱方向努力辩解:
“真的!豆豆看到老!穿黑衣服的姐姐!她的手手还发绿光!还……还拿石头画画儿!画了个叉叉圈圈!”
王姐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拍掉豆豆膝盖上沾的江滩泥点,顺势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狐疑地往那桥墩石柱处瞥了一眼——只见几个举着自拍杆、戴着发光发箍的年轻游客正挤在那边,嘻嘻哈哈地挑选着滤镜拍照,鹅卵石滩上干干净净,除了石柱和阴影,哪有什么穿黑衣服的女人影子?
“绿光?”王姐直起身,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豆豆的脑门,“崽儿,那是轻轨过桥的灯影影嘛!(指着头顶千厮门大桥上刚好呼啸而过的轻轨车厢灯光)未必是桥墩成精了嗦?(难道是桥墩成精了?)再妖言儿起!(再胡说八道!)”
她刚准备拽着豆豆离开,鼻翼却忽然抽动了两下,眉头微蹙,目光再次狐疑地落在那石柱底部青苔覆盖的地方:
“也?……倒是闻到股子怪味,有点像……焦锅巴?”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类似朱砂被炙烤后的焦糊气息。)
旁边,一个支着小摊、正熟练撬着生蚝壳的络腮胡老头,一边把撬开的蚝肉递给客人,一边突然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插话道:
“妹儿,娃儿的眼睛毒得很!莫不信邪。上个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老汉我也看到过,一个穿得跟唱戏的样、道袍道冠的人,往这石头上‘啪’地拍了张画了符的黄纸纸人,然后嘿!人影一晃,就莫得老!跟变戏法一样……”
王姐一听,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打断了老头的话:
“哎呀老师傅!你莫跟到娃儿一起疯嘛!(你别跟着小孩子一起瞎闹!)” 她显然觉得老头是在添油加醋吓唬小孩,转头拧了拧豆豆肉乎乎的脸蛋,半吓唬半哄道:“你娃儿,再乱跑乱看乱讲,小心水打棒(水鬼)半夜从江里头爬出来,专门扯你这种不听话的娃儿的脚板!走!买冰粉儿去,堵住你的小嘴巴!”
豆豆被妈妈强拉着往冰粉摊子走去,小脑袋却还固执地扭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根沉默的桥墩石柱,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甘。
就在豆豆被拖走的瞬间,桥洞最深的阴影里,石柱表面青苔覆盖下的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血痕,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悄然化作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带着江水湿气的夜风之中。
一切恢复如常。
石柱冰冷,青苔湿滑,江水拍岸。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