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洞的夜晚,是一场盛大的光影狂欢。十一层楼高的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宛如一座镶嵌在崖壁上的巨大宫阙。此刻,千万盏灯火齐明,金色的、红色的、橙色的光晕流淌在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之间,将巴渝古韵渲染得璀璨夺目,倒映在下方深邃流淌的嘉陵江面上,碎成一片摇曳生辉的星河。游客的喧闹声、店铺的吆喝声、江上游轮的汽笛声,混合着空气里弥漫的火锅香气和糖油果子的甜腻,织成一张充满烟火气的网。
柳妍妍独自一人靠在十一层“城市阳台”的栏杆边缘。这里是俯瞰两江交汇、远眺渝中半岛的绝佳观景台,此刻更是挤满了拍照打卡的人群。但她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喧嚣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挡在外面。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吹拂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也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和燃烧的怒火。
她领口的阴影里,冲云大学的校徽若隐若现,像一枚冰冷的徽记,与她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吕良那轻飘飘、带着残忍戏谑的话语,如同附骨之疽,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你可以把赵公明带来……”
“……不论死活都可以。”
“呵……不论死活?”柳妍妍从齿缝里挤出冷笑,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浓浓的讥讽和自嘲。“当初说好盗回赵羲灵的尸骨就是最后考验,现在又拿赵公明当新筹码……”她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昨晚库房里那具枯槁干尸的景象、吕良那副天真又冷酷的嘴脸、还有自己被戏耍后操纵僵尸咆哮着离去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吕良你这出尔反尔的嘴脸,倒真是把全性的‘本色’演得淋漓尽致!”一股被愚弄的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她再也压抑不住,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向冰冷的金属栏杆!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喧闹的背景音中并不算太响,却震得她手臂发麻。袖口深处,几只蠢蠢欲动的傀儡虫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簌簌作响,不安地缩回了更深的阴影里。
“你们要的自由,原来就是把人当猴耍?!”她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对全性的最后一丝幻想,那点以为能在这个“无法无天”的组织里找到某种“真实”的幼稚想法,在吕良赤裸裸的背信弃义面前,彻底粉碎了,灰飞烟灭。
“这破组织……”她望着脚下流光溢彩、热闹非凡的洪崖洞,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鄙夷,“……活该被哪都通追着打!”
夜风似乎更冷了,吹得她裸露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就在她沉浸在对全性的唾弃和自身困境的愤怒中时,一股极其微弱、却迥异于周围活人气息的冰冷感,毫无征兆地从身侧弥漫开来。
柳妍妍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捂住了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巴,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袖中的傀儡虫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疯狂地向深处蜷缩,传递着极致的恐惧信号。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旁边的栏杆处,与她不过半臂之遥。洪崖洞绚烂夺目的各色灯光——金色的、红色的、霓虹的——肆无忌惮地倾泻在他身上,将他照得比昨夜在赵羲灵坟地那昏暗月光下清晰了何止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