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这时靠在树干边坐下,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九。直播还在运行 ,观看人数突破一万两千。有人留言问他是不是村民,他回了一句:“我爹欠的债,我还清了。这村子,我也护一次。”
他抬头看向界碑,忽然说:“这碑不能倒。”
“为什么?”赵铁柱问。
“倒了,就真没了。”李二狗声音低了些,“小时候我偷过生产队的红薯,被押到这儿罚站。老村长没打我,就让我盯着这四个字看一天。他说,‘界’字分开是‘田介’,田地之间要有界限,人才不会乱来。那时候不懂,现在懂了。”
没人接话。
雨小了些。
铲车依旧停在原地,司机始终没下车。车斗悬在半空,像一只收爪的兽。
陈默慢慢走进界碑,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小型振动传感器,贴在碑体背面。设备自动校准,开始采集微幅震荡数据。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仍没散尽,但风向变了。
“等天亮。”他说,“他们会自己走。”
赵铁柱点点头,走到履带旁,用鲁班尺量了量接地面积。“泥深至少四十公分,这种重型机械在这种地面作业,底盘迟早下陷。”
李二狗挣扎着站起来,把手机塞进怀里保暖。直播断了,但他不在乎。他知道那些视频已经传出去了。
远处,两辆皮卡靠近,在百米处停下。车灯亮着,但没人下车。
对峙仍在继续。
林晓棠在村委会保存完所有图层数据,顺手将一份打印件塞进防水袋。他拿起钢笔,在封面上写下:“高危地质区——严禁重型施工”。笔尖划过底面,留下清晰印痕。
她正要起身,平板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陈默发来的照片, 界碑倾斜角度被精确标注,底部泥土出现放射状裂纹,裂缝宽度已达三点二厘米。
她放大图片,盯着裂纹走向,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不是单纯的外力压迫造成的开裂。
裂纹延伸的方向,与地下暗河的主流动线完全一致。
她猛地抓起电话,拨通陈默号码。
铃声在雨夜里响起。
陈默站在界碑旁,工装裤贴着小腿,泥水一直浸到膝盖。他听见铃声,掏出手机。
林晓棠的声音急促起来:“别让任何人靠近碑基!裂纹在扩展,土层正在内部松动——”
话说到一半,铲车突然启动。
不是前进,也不是倒车。
而是原地缓慢转动。
履带碾过湿泥,车身一点点偏移方向,前端直冲界碑底座。
陈默抬头,看见司机终于推下了操作杆。
赵铁柱大吼一声,抄起鲁班尺就要冲上去。
李二狗扑向路边石头堆,抓起一块水泥块。
陈默没动。他只是把手机往怀里一塞,举起测距仪,红光再次锁定驾驶室。
铲车继续推进。
泥土开始崩裂。
界碑发出轻微的“咔”声,倾斜角度增大。
一道新的裂缝从底部向上爬升,穿过“青”字最后一笔。
陈默按下录音键,声音平静:
“北京时间23点37分,宏达集团所属铲车正在进行非法施工作业,现在无审批文件,无监管人员,且已造成集体资产实质性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