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指还停在键盘边缘,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那人翻过墙头的最后一瞬。他没有关掉视频,也没有回放,只是盯着那道破洞的轮廓,像是要把影像刻进记忆里。窗外天光已经铺满晒谷场,可监控室里依旧昏沉,只有显示器泛着冷白的光。
他慢慢卷起左裤腿,布料摩擦皮肤发出细微声响。破洞的位置、形状、补丁的走向——和画面上的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也不是模仿,是冲着他来的。他知道这裤子是谁穿的,也知道这裤子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是要偷东西。”他低声说,声音落在空荡的房间里,“是想让我们乱。”
话音未落,木门被猛地推开,卷起一阵风,吹动了桌角那份还没归档的迎巡查记录。林晓棠站在门口,呼吸急促,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马尾辫松了一圈,野雏菊发卡歪斜地别在耳后。她手里抱着平板,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西坡三号界桩偏了十米。”她说得很快,像是怕晚一秒就会错过什么,“测绘队复核三次,坐标全不对。我刚从现场回来,那根桩子被人挪到了洼地,旁边堆着钢筋,成捆的,还没拆封。”
陈默没动,目光仍锁在屏幕上。
“钢上印着‘宏达建材’。”她把平板递过去,画面切到航拍图。山脊线清晰可见, 原本应立在分水岭上的混凝土界桩如今歪斜在低处,周围地面有明显碾压痕迹,几排螺纹钢并列摆放, 像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证据。
赵铁柱跟着冲进来,手里攥着一段断裂的水泥块,表面还带着红漆编号。“东邻那边也动了!”他声音大得几乎震窗,“不止一根!他们甪推土机压出一条道,假装是施工便道,实则把咱们的地界往村中心推了七八米!”
陈默终于起身,脚步很稳,走到档案柜前拉开最底层抽屉。他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手写着“青山村土地划定图录”,边角卷起,纸页发脆。这是他父亲早年参与村界勘定时亲手抄录的副本,村里再没人有这份原件。
他翻开至甪地图页,指尖重重按在标注为“生态保育区”的那片坡地上。三十亩,二十年前就划为禁建区,连修蓄水池都要报县里审批。如今这块地,正被一截截钢筋围住,像被人悄悄咬了一口。
“这块地不能动。”他说,“谁动,就是在动村里的命根子。”
林晓棠凑近看图,眉头越皱越紧:“航测对比上周数据,地面扰动面积增加了四百平米。他们不是误标,是故意把界桩往咱们核心区推。如果按这个坐标重新登记,等我们发现,地权可能就已经变更了。”
赵铁柱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鼠标跳了一下:“宏达这是要吞地?做梦!”
陈默没说话。他合上册子,手背青筋微凸,转身走向窗边。远处的山坡上杂草丛生,但仔细看能发现新翻的土痕,隐约还有基槽轮廓。那里本该是水源涵养林的补种区,现在却是在准备打地基。
“他们知道我们查仓库的事。”他声音低下来,却更沉,“所以另起一路,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林晓棠点头:“双向并进。一边制造混乱,动摇合作社的公信力;一边蚕食土地,等我们反应过来,即成事实都立好了。”
屋里静了几秒。
陈默转过身,眼神已变了。不再是昨晚那种隐忍的戒备,而是压着火的决断的。“马上召集测绘队,带上原始坐标图,重新校核所有的边界点。另外,把今天的航拍视频备份三份,一份存县国土局备案系统,一份交给李秀梅,最后一份加密保存。”
“我这就去。”赵铁柱转身要走。
“等等。”陈默叫住他,“通知各小组长,今晚开会。不提具体事,就说‘近期有外部单位擅自进入村域作业’,让大家提高警惕,尤其是夜间巡查。”
赵铁柱点头,快步出门。
林晓棠没动。她看着陈默把土地册轻轻放在桌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到什么。
“你还好吗?”她问,“刚才那个翻墙的人……穿得跟你一模一样。”
陈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手指轻轻抚过破洞边缘。补丁是他母亲去年缝的,针脚歪斜,但结实。现在这道痕迹,成了别人用来挑衅他的符号。
“我没事。”他说,“但这件事,已经不只是防贼了。”
他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村庄全域图,目光落在那片绿色标注的标地上。阳光照进来,映得图上的线条微微发亮。
“有人想改写咱们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