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是何等微不足道!赵铁锤刚接触到洪水边缘,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翻,裹挟着撞向一块岩石,顿时头破血流,瞬间被浑浊的急流吞没!好在旁边的老赵眼疾手快,带着几名队员拼死用长木杆将他从鬼门关边缘捞了回来。
而王小栓,连同他死死抱着的铁锹,则被那股无可抗拒的洪流瞬间卷走,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那年轻的身影就在翻滚的泥石流中闪了几下,便彻底消失在了滔滔浊浪之中……
洪水无情地肆虐着,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了怒吼,但水位依旧很高,水流依旧湍急。它留给磐石谷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暴雨渐渐停歇,天空依旧阴沉。劫后余生的队员们,站在高地上,望着脚下的山谷,每个人都像被抽空了灵魂,呆若木鸡。
原本初具规模的引水渠,被彻底冲毁,只剩下一道道被撕裂的沟壑和散落的乱石。那片寄托着粮食希望的平整土地,被厚厚的、夹杂着碎石和断木的淤泥所覆盖,面目全非。几处临时搭建的工棚和窝棚不见了踪影,一些来不及转移的工具、物资也被洪水卷走。溪流两岸,如同被巨兽的利爪狠狠犁过,满目疮痍。
牺牲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王小栓的遗体,在洪水退去后,于下游一片乱石滩上被找到。那个昨天还活蹦乱跳、喊着“支队长,等我种出土豆第一个给您尝”的年轻生命,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泥污,脸色青白,双手还保持着紧紧抓握的姿势,仿佛仍想抓住那些工具。
全体队员默默地聚集在一起,为王小栓举行了简单却无比沉重的追悼会。没有棺木,只能用干净的布包裹;没有墓碑,只能垒起一堆石头。林烽亲自填上最后一捧土。悲伤如同这山谷中湿冷的空气,浸透了每一个人。沮丧、后怕,以及对大自然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队伍。连日的辛苦劳作,瞬间化为乌有,还付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创业的艰难,从未如此残酷和直接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林烽站在王小栓的新坟前,久久不语。他的脸上沾满泥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心在滴血,不仅为失去一位年轻的战士,更为这支刚刚燃起希望火焰的队伍所遭受的重创。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更不能让悲伤和沮丧吞噬队伍的斗志。他转过身,面向一张张写满悲痛和迷茫的脸,声音因嘶吼和悲伤而沙哑,却异常坚定地响起:
“兄弟们!抬起头来!”
队员们缓缓抬起头,望向他们的支队长。
“自然灾害,躲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挡不住!”林烽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王小栓,是为了保护咱们支队的财产牺牲的!他死得英勇,死得值!他是咱们‘山鹰支队’的好兵!”
他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是,咱们不能垮!咱们要是垮了,小栓的血就白流了!洪水能冲垮咱们修的渠,能冲垮咱们平的地,但它冲不垮咱们的心!冲不垮咱们在这磐石谷扎下根的决心!”
他挥手指向那片狼藉的土地:“活着的,喘气的,都给我听好了!咱们的肩膀,不光要扛自己的枪,还要把牺牲战友的那份担子,一起扛起来!咱们的手,不光要给自己刨食,还要把他们没干完的活,干完!干得更好!”
“从今天起,”林烽斩钉截铁地宣布,“调整部署!暂时放弃所有低洼易涝地带的施工!集中力量,抢修被毁的核心设施!老赵,带人加强所有了望哨,特别是对上流水情的监视!李文,重新规划引水渠路线,必须避开洪水主流!铁柱,带人清理淤泥,抢救还能用的物资!”
他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队员们濒临绝望的心中。
夜色再次降临,笼罩着劫后的磐石谷。洪水退去,留下的是满地的淤泥、断木和碎石,以及一片令人心痛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泥腥味和一种深沉的悲伤。
然而,在这片死寂和悲伤中,却有一种更加坚韧的东西在悄然生长。队员们没有回去休息,而是默默地拿起了铁锹、箩筐,点起了火把,开始清理营地周围的淤泥,修复被冲垮的临时设施。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铲动泥土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声。
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他们的脸上,但火光映照下的那一双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那里面,有悲伤,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灾难淬炼过的、不屈不挠的坚毅。
王小栓那座小小的新坟,静静地立在谷地一隅,像一枚沉重的印章,烙在了磐石谷的土地上,也烙在了每个队员的心上。它无声地诉说着创业的代价,也时刻提醒着活着的人:脚下的路,每一步都浸透着汗水和鲜血。但正是这种牺牲和磨难,使得“家园”二字,在他们的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珍贵。山洪洗礼了山谷,也洗礼了这支队伍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