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香江来函(2 / 2)

在我脑海里轰然引爆!炸得我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

香港!中文大学附中!专程!为我们而来?!点名!要见我?!

就因为……我写自己掉粪坑?写被堂兄揍?写那些不堪的、灰扑扑的童年?

极度的荒谬感和巨大的荣耀感,像两股失控的洪流,在我胸腔里疯狂对冲、绞杀!让我一时失语,耳朵嗡嗡作响,只能呆呆地看着校长一张一合的嘴。

旁边的萧逸,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鸭蛋,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

“校、校长……这,这是真的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飘忽得像不是自己的。

“白纸黑字!红头印章!千真万确!”周校长斩钉截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洋溢着掩不住的、巨大的骄傲,“这是对我们清州一中办学成果的极大肯定!是对‘孤英文学社’的最高褒奖!更是曹鹤宁同学你个人才华的最佳证明!”

他意气风发地一挥手,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

“学校决定,倾尽全力,办好这次跨地域的交流活动!萧逸,你是社长,负责协助学校,做好接待和流程安排!曹鹤宁,你,重中之重!准备好交流内容,好好打磨,届时——拿出我们内地顶尖学子的风采与才情,让香港同胞看看,我们西南山城飞出的金凤凰,是什么样!”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我和萧逸仿佛踩在厚厚的云层上,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走廊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尚未消散的震撼与恍惚。

“锅巴……”我喃喃道,声音飘忽,“你快掐我一把……我是不是,还没从物理课的梦里醒过来?”

萧逸这回没客气。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我胳膊内侧最嫩的那块肉上——狠狠一拧!

“嘶——!!!”

疼!钻心的疼!

但这真实的痛感,却像一根引信,“嗤”地点燃了心底压抑已久的、狂喜的火焰!

“不是梦!书童!不是梦!”萧逸激动地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眼里迸射出惊人的光,“咱们的《萌芽报》火了!真的火了!火过五岭!火过长江!火到香江边上去了!你要代表咱们一中,去见香港来的同胞了!我的老天爷!!!”

消息,像插上了火箭。

比广播更快,比风更疾,瞬间席卷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次,那些投向我的目光,彻底变了。

曾经关于“粪坑”的戏谑窃语,消失了。

曾经看“才女跌落神坛”的好奇打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震惊,由衷的钦佩,还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闪闪发亮的集体荣誉感。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有低年级的学妹跑过来,红着脸塞给我一颗糖:“鹤宁学姐,加油!”

走廊里碰见的老师,会停下脚步,笑着鼓励:“曹鹤宁,好样的!给学校争光了!”

连食堂打菜的阿姨,今天扣肉的手都格外稳当,分量十足,还小声说:“闺女,多吃点,到时候有精神!”

我,曹鹤宁。

这个生于乱葬岗,背负“天煞孤星”污名,被骂“赔钱货”、“克亲星”的女孩。

这个曾经在数学考卷前绝望,在历史书中寻找慰藉,在舞蹈里释放灵魂,在文字的方寸间挣扎求生的女孩。

竟然……

用一支笔,撬动了命运的齿轮。

为自己,也为这座西南小城里默默无闻的母校,赢得了一个舞台。

一个与千里之外、那片繁华璀璨的“东方之珠”,平等对话的舞台。

放学后,我独自站在教学楼前那棵巨大的老榕树下。

夏日的风穿过浓密的枝叶,拂过我的面颊,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也带来了远方海洋隐约的咸腥。

我仰起头。

湛蓝如洗的天穹之上,流云舒卷。

眉心那点与生俱来的朱砂痣,忽然隐隐发烫。

仿佛在冥冥之中,与某个遥远而宏大的轨迹,产生了无声而深远的共鸣。

一篇源于最深处的苦难与不屈的小说。

正以其粗糙却顽强的生命力,以其不可阻挡的势头——

将我,曹鹤宁,推向一个更加广阔、更加波澜壮阔的、

连我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未来。

风更大了些。

吹得榕树叶哗哗作响。

像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