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又熟悉。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得让人心慌。啜泣,很多人的啜泣,压抑着,断断续续。
“秋波……我的秋波啊……”
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唤我的乳名。她的手抚过我的额头,指尖在颤抖。
“书童,你快醒醒……”
苏雪在哭。那个平日里最洒脱的姑娘,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她凑在我耳边说:“你答应要教我跳《洛神》的,不能赖账……”
“小妈……你醒过来好不好……珈珈怕……”
“瑶瑶不要小妈睡这么久……瑶瑶把糖都给你……”
双胞胎的哭求,像小刀子,一下下剜在心口。她们的小手握着我的手指,握得很紧。
最让我心痛的,是徐秋怡几乎不间断的低泣。
她握着我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有汗。
“鹤宁……都是为了我……你快点好起来……”
“求你了……看看我……”
第四天清晨,阳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在病房地板上切出一道光痕。灰尘在光里跳舞。
我缓缓睁开眼。
第一眼,是伏在床边熟睡的徐秋怡。她睡得不安稳,睫毛还湿着,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指节泛白——像是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曹珈曹瑶相互依偎在椅子上,小脸上泪痕未干,手里还攥着我给她们编的彩绳。苏雪靠在窗边打盹,眼下两片青黑,头发乱糟糟的。
我轻轻动了下手指。
徐秋怡立刻惊醒。
四目相对。
她愣了一瞬,眼泪“唰”地流下来,大颗大颗砸在我手背上:“鹤宁!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这一声,惊醒了所有人。
“小妈!”
“书童!”
她们围拢过来,曹珈曹瑶扑到床边,小脑袋蹭着我的手臂。
苏雪冲出去喊医生,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响。
徐秋怡握着我的手,哭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摇头,又拼命点头,眼泪糊了满脸。
“我睡了多久?”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三天三夜!”曹瑶哭着说,小手摸我的脸,“医生都说……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吓死我们了……”
我想坐起身。
刚一动,就感觉到异常——胸前沉甸甸的,睡衣布料绷得很紧,勾勒出从未有过的饱满曲线。
肩膀变窄了,腰肢的触感柔软得陌生,连呼吸时胸腔的起伏都变得……不一样。
这变化太过突兀,我僵住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徐秋怡急忙问,伸手要按呼叫铃。
“……没事。”
在她搀扶下,我慢慢走向洗手间。关上门,反锁。
站在镜子前,我几乎认不出镜中的人。
苍白的脸,日渐娇艳的五官——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妖异。这些我都已习惯。但身材……
原本就异常隆起的胸部,此刻更加饱满挺翘,睡衣领口被撑得紧绷,显出深深的事业线。腰肢细得一手可握,臀部的曲线圆润饱满,整个身体的轮廓柔软而女性化,再找不到一丝属于少年的棱角。
我伸手,触碰镜面。
冰凉的触感传来。
不是梦。
逆转阴阳的代价,不仅是神力的消耗——女性化进程已完成,那个属于“曹秋波”的男性魂灵残片,被彻底吞噬殆尽。户籍上的“女”字,此刻成了血肉的烙印。
彻底玩完了,这下!
镜中的少女眼神复杂。
迷茫。挣扎。不甘。
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值得吗?”
我低声问,手指划过镜面,划过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镜中人没有回答。但我知道答案——当徐秋怡的父母跪地叩谢时,当曹珈曹瑶在梦中呼唤亲人时,当妈妈哭着唤我“秋波”时……
当此刻,门外传来她们焦急的踱步声时。
这一切,都值得。
推开门,阳光洒满病房。
徐秋怡连忙上前扶我,曹珈曹瑶一左一右牵着我的衣角,苏雪递来温水:“慢点喝,医生说你脱水严重。”
我看着她们——徐秋怡眼里的愧疚与心疼,双胞胎的依赖,苏雪毫不掩饰的关切。
突然觉得,胸前的沉重,身体的改变,都不重要了。
“我没事了。”我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的舒适感让我轻轻舒了口气,“真的。”
徐秋怡的眼泪又掉下来。
她伸手,轻轻抱住我,声音闷在我肩头,带着湿漉漉的哽咽:“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看你……看你躺在这里三天三夜……”
“傻话。”我拍拍她的背,感觉到她瘦削的肩胛骨在颤抖,“都是一家人。”
妈妈冲进病房,看见我坐着,愣在门口,然后冲过来紧紧抱住我。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妈妈,二狗彻底消失了。”
她身体一僵,抱得更紧了,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
窗外,天光大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我知道,这条路,我才刚刚踏上。
神格在苏醒,凡躯在改变,宿命的齿轮从未停止转动。
体内那股属于紫微帝君的力量,正在与这具彻底女性化的身体缓慢融合,每一寸血肉都在适应神性的浸润。
但此刻,有她们在身边——
徐秋怡松开怀抱,抹着眼泪去倒水。曹瑶爬上床,小脑袋靠在我没输液的那边肩膀。
曹珈把苹果切成小块,笨手笨脚地插上牙签。
苏雪靠在门边,终于露出三天来第一个笑容,眼睛弯弯的。
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