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宿舍门,里面的灯还亮着。几个室友围坐在一张小桌旁,手里捏着花生米,面前摆着喝了一半的啤酒,见他进来,都停下了话头。“建国,你可回来了!正说找你呢!” 下铺的老周放下酒杯,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下午开会那事儿,你咋看?”
李建国把收据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叹了口气:“负责人说不管算法,最后收益至少三倍,还是人民币。”
三倍?我看悬!” 对面的小刘嗤笑一声,把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我表哥之前在别的厂也买过原始股,刚开始说得比这还好听,结果最后公司卷钱跑了,连本金都没要回来!”
老周也跟着点头,压低了声音:“我刚才给在银行上班的侄子打电话,他说美股上市的原始股哪那么容易买?还按汇率折算,听着就像骗局!咱一个月挣 2800 块,拿出几万块投进去,万一没了,日子咋过?”
旁边的老王没说话,却默默把手里的啤酒罐捏得变形 —— 他也投了 2 万,是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钱,此刻脸上满是愁容。
室友们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李建国心上。他掏出手机,又算了一遍那笔账:5 万人民币除以 6.5 的汇率,再除以 10 美元一股,还是 769 股。就算真能涨到 30 美元一股,也才 2 万多,哪来的三倍收益?可负责人拍着胸脯的保证,又让他不敢彻底否定。
“我不是担心钱被骗了,” 李建国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是怕钱没了,没办法向家里人交代。” 他想起回家时,母亲李桂兰把攒了半辈子的私房钱都塞给了他,说 “妈信你”;想起弟弟李建军把给娃攒的学费拿出来时,弟媳王梅犹豫却最终点头的样子;想起妹妹李芳虽然反对,却还是把嫁妆钱递给他的场景 —— 那 5 万不是数字,是全家人的信任和期待,要是没了,他怎么跟他们说?
室友们都沉默了。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只是给他倒了杯啤酒。宿舍里只剩下啤酒罐碰撞的轻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火车鸣笛声,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夜深了,室友们陆续躺下,呼噜声渐渐响起,可李建国却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家人的眼神。他摸了摸枕头下的收据,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纹路,却感受不到半点踏实。万一钱没了,母亲的新房盖不成了,弟弟家的娃学费没着落了,妹妹的嫁妆钱也没了,他这个大哥,还有什么用?
他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三四点,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才终于因为疲劳合上了眼睛。可就算睡着了,梦里也全是家人失望的表情 —— 母亲红着眼眶说 “咋就信了呢”,弟弟低着头不说话,妹妹抹着眼泪说 “我的嫁妆钱”。他想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只能在梦里急得满头大汗。
天刚蒙蒙亮,李建国就被宿舍楼道里的脚步声惊醒。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坐起身,摸了摸枕头下的收据,纸张边缘已经被他夜里反复摩挲得发毛。昨夜的噩梦还在脑海里打转 —— 母亲失望的眼神、妹妹抹泪的样子,像块石头压得他胸口发闷。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洗漱完毕,揣着那颗悬着的心,往晨会的操场走去。
操场上已经站满了工友,大家脸上大多带着倦意,显然昨夜没几个人睡踏实。李建国找了个角落站定,刚想跟旁边的老张打个招呼,就见厂长助理拿着扩音喇叭走上台,脸色比昨天还要严肃。
“跟大家说个重要的事!” 助理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开,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促,“关于原始股上市的事,又有新安排了 —— 咱这股不光在美国上市,还得在香港交易!”
“香港交易?” 底下立刻有人惊呼,李建国的心也跟着一沉 —— 他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出过几次,更别说去香港了。
助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因为是美股上市,交易货币是美元,国内银行卡用不了!所以买了原始股的员工,得自行去香港办理境外银行卡,有了这张卡,后续的股份交易、收益提现才能正常操作!”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人群里炸开了锅。“去香港?咋去啊?我连护照都没有!”“办张卡还得跑香港,来回的路费、住宿费不得花钱?”“这不是折腾人吗?早知道这么麻烦,我才不投呢!”
质疑声、抱怨声此起彼伏,李建国站在人群中,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搜索 “赴港办境外银行卡”—— 页面上跳出的 “港澳通行证办理流程”“香港银行开户要求”,每一条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办通行证要回老家开证明,来回得花好几天;去香港的路费、住宿费,对一个月挣 2800 块的他来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别说他连香港的银行在哪、开户需要什么材料都不知道。
“助理,能不能统一办理啊?我们自己去太麻烦了!” 老张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
助理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公司这边没办法统一安排,只能你们自己去办!毕竟是个人银行卡,涉及隐私,公司不方便插手!大家抓紧时间,最好半个月内办好,别耽误了后续交易!”
晨会散了,工友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脸上满是迷茫和焦虑。李建国站在原地,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在地。他想起昨夜室友说的 “骗局”,想起自己反复计算的 769 股,再看看眼前 “赴港办卡” 的新要求,心里的疑虑像潮水般涌来 —— 这到底是正常流程,还是公司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老张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建国,你说咱这钱,还能拿回来吗?又是汇率又是香港办卡的,咋看咋不对劲。”
李建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摸了摸贴身的口袋,收据还在,可这张薄薄的纸片,此刻却像一块烫手的山芋。他不是怕去香港办卡的麻烦,是怕这又是一场空欢喜 —— 万一跑了一趟香港,花了钱办了卡,最后还是拿不到收益,他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母亲的私房钱、弟弟的学费、妹妹的嫁妆钱,难道都要打水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