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7 点 30 分,大会结束了。林滨海和管理层站在门口,跟每个员工握手,还每人发了一件印有 “飞速达” logo 的 t 恤,是用最便宜的棉做的,但很干净,印的 logo 也很清晰。老郑拿着 t 恤,跟林滨海说:“林总,俺跟您干了!俺这辈子没跟过这么好的老板,没进过这么好的公司!” 林滨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肩膀很结实,是常年干活练出来的:“好兄弟,咱一起干!咱一起把飞速达办好,一起过上好日子!”
阿梅拿着 t 恤,心里想:“俺要好好干,给儿子在滨海买个小房子,让儿子在滨海上学,不用再回老家了。” 小宇拿着 t 恤,心里想:“俺要当客服主管,要当客服经理,要在滨海扎根,要让父母为俺骄傲。”
李建国捏着那件印着 “飞速达” logo 的浅蓝工服,指腹蹭过布料上的胶印,红色的字边缘齐整,没半点毛边。他跟在散会的人群后头,慢慢往宿舍走 —— 下午的动员会开了近四个小时,腰板僵得发疼,分拣时蹲久了的膝盖也隐隐发酸,但手里的工服攥得紧实,像握着点什么实在的东西。
滨海市的七月,傍晚还透着灼人的热气,快递园区里的水泥地晒了一天,踩上去还发烫。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蔫头耷脑,蝉鸣声却没歇,“知了知了” 地叫着,混着远处分拣中心传来的扫码枪 “嘀嘀” 声,成了园区里独有的动静。李建国走得慢,不是累,是怕走快了风把工服刮脏 —— 衣摆刚过腰,袖口正好到手腕,是早上登记的 xL 码,林总说 “工服得合身,穿得舒服才好干活”,果然没说错。
员工宿舍在园区最里头,是两栋旧楼改的,外墙刷过米黄色的漆,经年累月晒得褪了色,露出底下斑驳的灰墙。楼道里没装灯,只在每层转角挂着个应急灯,昏黄的光在台阶上投出长影,李建国熟门熟路地往上走,每踩一级台阶都能听见 “吱呀” 的响声,像是老骨头在叹气。他走得轻,怕惊动了二楼的张婶 —— 张婶是食堂的帮工,丈夫去年在码头卸货摔断了腿,现在全靠她早晚打两份工,夜里总睡不踏实,一点动静就醒。
“建国哥,等会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同屋的分拣员王磊,手里攥着个刚从园区小卖部买的馒头,馒头还冒着热气,“刚听周玲姐说,今儿个食堂熬了绿豆汤,我给你留了一碗,在桌上温着呢,快回去喝!”
李建国停下脚步,回头冲王磊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谢了啊,磊子。我先把这衣服放好,就来。” 他把工服往怀里又拢了拢,像是怕被风刮跑。王磊比他小五岁,是周边县城来的,去年刚高中毕业,跟着老乡来滨海讨生活,俩人住一个屋快半年了,平时互相帮衬 —— 李建国帮王磊记分拣路线,王磊帮他修过好几次卡顿的扫码枪。
“不就是件工服嘛,看你宝贝的。” 王磊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以后公司还会发,犯不着这么紧张。”
李建国摇摇头,声音有点闷:“不一样。” 他想起之前在城郊那家小快递公司的日子,干了两年,只发过一件工服,是洗一次就缩水的薄料,领口松得能塞进两个拳头。有次分拣时勾破了衣摆,老板还扣了他三十块钱,说 “损坏公司财物得赔”。可今天这件不一样,布料是厚实的涤棉,针脚缝得密,连袖口的扣子都是结实的塑料扣,不是一拽就掉的那种。
王磊撇撇嘴,也没再多说,咬了口馒头往楼上跑:“那你快点,绿豆汤凉了就不甜了!”
李建国继续往上走,到了三楼,掏出裤兜里的钥匙 —— 钥匙串上就两把钥匙,一把宿舍的,一把分拣台的,用红色的绳系着。他打开 302 室的门,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橘红色天光,照亮了两张并排的铁架床。靠里的那张是他的,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枕头边放着个旧搪瓷缸,缸沿磕了个缺口;靠门的是王磊的,床上堆着几件换洗衣物,乱是乱了点,倒也干净。
床中间摆着一张掉漆的木桌,是俩人从园区废品堆里捡的,擦干净了还能用。桌上放着两个搪瓷碗,一个是李建国的,上面印着 “滨海化肥厂” 的字样,是前几年老家工厂倒闭时带出来的;一个是王磊的,印着卡通图案,是他妹妹给寄来的。墙角堆着两个纸箱,里面装着他俩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李建国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浅蓝工服铺在桌上,又用手轻轻拂了拂桌面的灰。他盯着衣服上的 “飞速达” logo 看了好一会儿,想起下午林总在会上说的话:“咱的工服,不是随便穿的,是让客户看见就知道‘这是飞速达的人’,得让大伙穿得有底气。” 那时候他坐在后排,看不清林总的脸,只听见声音很实诚,不像之前的老板那样,总说些 “以后会好的” 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