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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画廊对峙(2 / 2)

洪小姐放下杯子,指尖在吧台光滑的表面上轻轻一点:“日子还长。两位,回去慢慢想。” 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像一道无形的逐客令,也像一个等待他们做出“正确选择”的最终提醒。

离开画廊,对张承和赵临的恨意仍在心底灼烧,但此刻,这份炽热却撞上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她自身能力的极限。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重重地砸在心头。 是啊,她顾晓妍和李明宇,两个羽翼未丰的学生,无权无势,甚至连接近张承和赵临那个圈子的核心都困难重重。凭着一腔孤勇去撼动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可能加速暴露自己,引来更狠辣的报复。洪小姐背后的力量不是在帮他们,更像是在冰冷的旁观中,点破了他们可悲的现实。

一丝极其苦涩的苦笑,终于无法抑制地爬上顾晓妍的嘴角。 那笑容里没有暖意,只有浓浓的自嘲和对残酷现实的认命。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洪小姐优雅却疏离的身影,落在了李明宇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锐气和愤怒,只剩下一片近乎空洞的疲惫和一种沉重的“你我都懂”的无奈。

“明宇,”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过,“这件事……”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心的不甘强行压下喉咙深处,

“就……先到此为止吧。”

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到此为止”——这不是胜利的宣告,而是被迫撤退的屈辱信号,是对眼前巨大悬殊力量的低头认输。那句“只能这样了”的潜台词,沉重地压在两人心头。

狭小的客厅一览无遗。母亲周秀兰蜷缩在唯一那张褪色的旧沙发上,脸色蜡黄,额角沁着虚汗,看见儿子进门,黯淡的眼睛努力亮了一下,挣扎着想撑起身子:

“明宇……回来了啊?” 她的声音虚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妈……妈这就给你热饭去……” 话未说完,一阵压抑的咳嗽让她又佝偻下去,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哦。”李明宇的目光越过母亲颤抖的肩膀,投向狭小逼仄的阳台。父亲李建国佝偻着背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唯一的光源是他指尖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猩红。烟雾缭绕中,父亲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削沉默。那不是一个放松的抽烟姿势,更像是在用这点微弱的火光,对抗着沉沉压下来的生活重担——他只是在“抽闷烟”。

李明宇知道父亲的压力源头。李建国确实通过努力,从最苦最累的工地搬砖工,“升”成了工地保卫班的班长。听起来像个小头目,实则手下就老周和老王两个兵,三个人轮轴转,24小时守着那两扇锈迹斑斑的推拉门。

工作内容确实比搬砖轻松了——不用再顶着烈日肩扛手提,不用再担心高空坠物——但也仅仅是“轻松”那么一丝。收入呢?薪资簿上的数字像是凝固了,依旧是三千块,纹丝不动。

这薄薄的三千块,要撬动的生活却如此沉重:供李明宇这个大学生在省城的花销,给病榻上常年需要药罐子养着的周秀兰买药,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最基本的柴米油盐……每一分钱都得掰成八瓣花。

李建国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天比一天沉。夜深人静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旁边是妻子压抑的呼吸声,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哪儿能弄点钱?” 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灼得他心焦。

可环顾四周,邻居们也多是愁云惨淡。经济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家家户户都紧巴巴的。借钱?借钱的门路早已被沉重的现实堵死。做点小生意?别说本金,连客源都看不到。“弄点钱”这三个字,成了悬在李建国心头一把钝刀,日日夜夜地磨,磨得他神经紧绷,眼眶深陷,磨掉了睡眠。

阳台地面上散落着好几个踩扁的烟蒂,每一个熄灭的火头,都标记着一个无解的深夜。李建国狠狠吸了一口即将燃尽的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泛着苦味的无力感。昏暗中,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楼下零星亮着的灯火,眼神空洞,仿佛在问这片沉默的夜色:“钱,到底能从哪儿来?”

狭小的出租屋里,灯光昏黄。李明宇埋头扒拉着碗里简单的饭菜,咸菜和炒青菜是今晚的主角。父母李建国和周秀兰坐在他对面那张吱呀作响的方桌旁,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近乎贪婪地看着儿子吃饭的样子。那目光里有疲惫,有疼惜,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仿佛儿子能多吃一口,他们肩头的沉重就能轻一分。

沉默被李建国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目光避开妻子和儿子,盯着桌上那道油渍:

“秀兰,”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我今天听老周说……隔壁街那片新开的工地,招临时工呢。”

周秀兰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吭声,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干裂的嘴唇。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像要把后面的话一口气吐出来:

“我想着……我下了班,不当班的时候,过去给搭把手……搬搬砖头、扛扛水泥什么的,多少……多少能换点补贴回来。” 他说得急促,带着一种急于说服自己也说服家人的迫切,

“就是力气活儿,我……我还干得动!” 最后那句他提高了点声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底气不足。

李明宇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了。隔壁街的新工地?他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之前偶然看到的工程围挡上醒目的“张氏地产?” ——那不是张承家的产业吗?!

“爸,” 李明宇强迫自己咽下口中瞬间失了味道的饭菜,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听起来像是支持的轻松,

“这是好事啊!多份活儿多份收入!您身体要是吃得消,我……我当然支持您去!”

话音未落,李明宇清晰地看到母亲周秀兰飞快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桌角那个半开的、塞满了票据的旧饼干盒——那里面装着厚厚一叠为她治病缴费的单据、药房的收据,每一张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慌。她脸上的挣扎清晰可见,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所有担忧、心疼、不忍,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和一个沉重的、带着无尽无奈的点头。

她知道丈夫是为了什么,她也心疼丈夫的辛苦。可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虽然她为了贴补家用,拖着病体在附近超市拼命工作,好不容易熬成了理货组的小组长,工资也从一千多涨到了两千出头,但每个月那流水般的医药费开销,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李建国那勉强够糊口的三千块保安工资,加上她这点微薄的收入,就像两条快要拉断的纤绳,勉强拖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前行,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

“嗯……” 周秀兰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那……那你千万小心点儿,别太累着了……” 这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苍白无力的关心。她低下头,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早已冰冷的几粒米,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又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李明宇看着父母,碗里剩下的饭菜仿佛变成了冰冷的石块。父亲眼中那点因找到“出路”而燃起的微弱希望之火,和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对张承父子刻骨的恨意,形成了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对比。他知道,父亲这一步踏出去,不仅仅是为了那点辛苦钱,更是踏入了一个充满未知和屈辱的漩涡。而这一切,他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阻止。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餐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李建国为了缓解尴尬大口扒饭的声音,以及那份压在每个人心头、比铅块还要沉重的现实。

昏黄的灯光熄灭,出租屋彻底陷入黑暗。李明宇机械地洗好碗筷,将它们整齐地码放在狭小厨房里那方总是带着水渍的旧塑料沥水架上。他回到自己那个仅容转身的小隔间,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重重地躺下,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翻身的欲望都没有,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向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窗外,城市浑浊的光晕在夜色里浮动,勾勒出对面楼房冰冷的轮廓。

骤然间!

一声沉闷的雷响撕破了粘稠的寂静,紧接着,仿佛天河决堤,轰隆隆——哗啦! 倾盆暴雨狂暴地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撞击着玻璃窗、铁皮屋顶和楼下凌乱的杂物,发出震耳欲聋的、连绵不绝的喧嚣。整个世界瞬间被粗暴的雨声统治。

李明宇空洞的眼神没有聚焦点,只是下意识地转向那片被雨水疯狂冲刷的模糊窗景。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碎裂,流淌,汇成一道道不断扭曲变形的水痕,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爬满了视界。那单调而巨大的白噪音,像沉重的棉絮,一层又一层的覆盖下来,淹没了他脑子里纷乱嘈杂的思绪——关于学费、母亲的药费、父亲要去张成家工地卖命的屈辱感……一切尖锐的痛苦,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声里,似乎都被暂时地、粗暴地压进了意识的底层。

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在这原始而磅礴的自然力量包裹下,竟诡异地松弛了一丝缝隙。沉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汹涌回灌,眼皮像坠了铅块。他就这样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不知不觉地,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雨声拖拽着,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昏睡。身体微微蜷缩着,眉头在睡梦中依然无意识地紧锁,仿佛连短暂的休息都无法卸下肩头的重担。

同一片肆虐的苍穹之下,城市的另一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同样狂暴的雨幕。雨点疯狂抽打着精心打理的花园,昂贵的名贵花草在风雨中狼狈地弯折。冰冷的雨水,顺着宽敞的阳台边缘瀑布般倾泻而下。

苏晴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袍,赤脚站在冰冷的大理石阳台上,雨水激起的湿冷雾气扑打着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她仿佛对刺骨的寒意毫无所觉,只是抱着厚厚的素描本,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支炭笔。画纸上,是窗外扭曲的、被雨水模糊的树影和远处朦胧的霓虹灯光晕,线条混乱而压抑,透着一股窒息般的绝望感。

她的眼神是空的,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破碎玩偶,目光穿透雨幕,落在某个虚空中的焦点。窗内,她豪华的房间灯火通明,昂贵的羊绒地毯温暖舒适,顶级品牌的画具散落一地却无人问津,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然而,这一切都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抑郁”的玻璃墙。

一滴雨水从她湿透的鬓角滑落,沿着下颌线蜿蜒而下。她没有动。紧接着,又一滴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地从她失去神采的眼眶中溢出,悄悄滑落,无声地砸在素描本上那团混乱的线条里,迅速晕染开一小片更深的墨迹。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越涌越快,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滴落。她依然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塑,抱着画本,站在冰冷的雨气与阳台的灯光交汇处。没有抽泣,没有哽咽,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默默的流泪。泪水混合着脸上冰冷的雨水,一同坠落,仿佛是她内心那座巨大冰山无声消融的唯一征兆。

窗外,是咆哮的、毁灭性的暴雨。

窗内,是死寂的、灯火辉煌的囚笼。

而她,站在交界线上,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幽灵,任凭冰冷的雨和滚烫的泪,浸透单薄的衣衫,也浸透那颗被抑郁症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画笔从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却迅速被雨声吞噬的轻响。她只是流泪,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痛苦、虚无和无法言说的沉重,都化作这无声的、绝望的倾盆之泪。

两处空间,同样被暴雨笼罩。

一个在破败中疲惫睡去,寻求短暂的麻痹。

一个在奢华里无声崩溃,承受永恒的窒息。

命运的雨,落在不同的屋檐,却同样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