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都护府’之制,源于汉唐,本是羁縻边疆、统摄藩属之职。他用此名,潜意识里,或许还想保留一丝裂土封疆的幻想。”
王承恩恍然大悟:“皇爷圣明!那……该如何处置?”
崇祯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传旨。”
“一、 明发上谕,申饬清东省巡抚多尔衮‘擅启边衅,僭越名器’之过,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轻描淡写的惩罚,近乎纵容)
“二、 密令登莱水师提督,加强对马海峡巡弋,‘保护’我往来商旅,严密监视战局。**”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施压)
“三、 着兵部、工部,暂停向清东省拨付新一批‘迅雷’炮及防水火药。” (卡住关键补给,加以制约)
“四、 告诉宋应星,之前‘延误’的那批开花弹,可以‘酌情’发运一半了。” (给点甜头,吊着胃口)
这一套组合拳,可谓帝王心术的极致:公开敲打,以示权威;暗中放行,任其消耗;关键掣肘,防其坐大;略施小惠,维系控制。崇祯根本不在乎多尔衮打什么旗号,他在乎的是战略目标是否达成——即消耗清东省实力,试探日本虚实。
“朕倒要看看,这‘征东大都护’,能‘征’下多大一块地盘,又需要我大明,何时去‘都护’一番。” 崇祯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的冰冷。在他眼中,多尔衮和他的“都护府”,不过是一把投向日本这块磨刀石的刀,刀越锋利,磨刀石损耗越大,而握刀的手,始终是他崇祯。
誓师大会后,多尔衮站在旗舰“镇东”号的艉楼甲板上,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虾夷地海岸线,心中百感交集。檄文已发,都护府已立,再无回头路可走。
范文程走近,低声道:“王爷,北京方面……”
“知道了。” 多尔衮打断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崇祯那“罚俸三年”的申饬,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是计划的一部分——这等于变相默认了他的行动。但补给被卡,却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范先生,你说,我们这一步,是踏上了黄金台,还是断头台?”
“王爷……”范文程一时语塞。
“不必讳言。” 多尔衮望着苍茫大海,“崇祯的心思,我何尝不知?他欲借刀杀人,我则要借势成事!”
“此行若胜,据有九州沃土,我进可与幕府分庭抗礼,退可与朝廷讨价还价!若败……”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也不过是马革裹尸,强过在虾夷地冻饿而死!”
他的野心,在绝境中被彻底激发。所谓“雪耻”,所谓“为大明”,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摆脱傀儡地位,打下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基业。崇祯的默许与制约,如同套在野兽脖子上的锁链,既限制了它,也激起了它更强烈的挣脱欲望。
“镇东”号率领的混合舰队,劈波斩浪,驶向迷雾重重的南方。船上载着复仇的渴望、开拓的梦想,也载着无尽的野心与沉重的枷锁。
在嘉禾城,那面“征东都护府”的旗帜在风中猎作响,像一个突兀而脆弱的符号。
而在北京的紫禁城,崇祯皇帝已将目光投向了新的奏章。对他而言,东方的战事,只是一盘大棋中的局部交锋。他撒下了一把棋子,静待局势演变,随时准备出手,将一切变化,都导向对帝国最有利的终局。
大海之上,命运之帆,正驶向一场注定充满血与火的未知风暴。